第(1/3)頁 明儀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一個人嘀嘀咕咕地在說什么?” 師青玄身體僵硬,道:“我……我……我……” 謝憐想幫他說話,舌頭卻是不聽使喚。也沒辦法,平日里最信賴的摯友,居然就是自己最恐懼的東西,并且一直潛伏在自己身邊。眼下四野無人,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換了誰不害怕? 突然,明儀五指收緊,師青玄肩膀一痛,這就被他按了下去。 與此同時,溪水中竟是突然伸出一雙慘白的手,抓向師青玄喉嚨。 水鬼! 明儀一按,這手抓了個空,他再轟出一掌,水中傳來尖叫,想是那東西被打散了。師青玄跌坐在地上,明儀把他拉起來,道:“你莫不是腦子有毛病,在黑水鬼蜮里隨便找溪水洗臉。” “……” 師青玄方才用浸泡了水鬼尸體的溪水讓自己清醒,該是略感惡心,然而他完全沒心情注意這些,臉頰發(fā)梢都滴著水,濕淋淋的仿佛一只落湯雞,失魂落魄,只是呆呆任由“明儀”拉起,呆呆跟著他走。 其實,細(xì)細(xì)想來,所有關(guān)于這位“明兄”的事,都透露著一股古怪。 他是地師,于是理所當(dāng)然地,一路上所有的縮地千里陣法,都是他畫的。而這本該是他的看家本領(lǐng),卻頻頻出現(xiàn)狀況。 他們一行四人從菩薺觀被莫名其妙傳送到了博古鎮(zhèn),風(fēng)師水師在黑水島上的傳送又出了狀況。是傳送之殿久年失修嗎?是有別的東西作祟嗎?是幕|后|黑|手太神通廣大嗎? 何必想太多?最簡單的答案,就是全部都是明儀動了手腳! 風(fēng)師第一次被“白話真仙”帶走,是他看丟的;失去了法力的風(fēng)師,也是被他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一直陪伴在師青玄身側(cè)對他的恐懼和行動了如指掌的是他;知道風(fēng)師口令,可以驅(qū)使“白話真仙”威脅他親手把傾酒臺防護陣的門打開的也是他。 當(dāng)時,他親手劈爛風(fēng)水殿招牌,卻面不改色,也許是因為特立獨行,又也許因為,他根本是故意而為之。 借著由頭在仇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劈爛仇人的招牌,仇人還得感謝他,何其囂張大膽。 對這些細(xì)微的古怪之處,謝憐不是從未懷疑,他也親自試探過——那三個問題。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能發(fā)生這么膽大包天、不可思議的事:一只鬼,常年偽裝成一位神官,一直潛伏在他們中間! 黑水沉舟,一貫低調(diào)? 常年以另一個身份存在,當(dāng)然低調(diào)。 當(dāng)時“明儀”的回答,的確沒有破綻。那是因為他吞噬了白話真仙,擁有了它的能力,可以將它作為嘍啰驅(qū)使,絕境鬼王,必然凌駕于其之上,當(dāng)然不受那特性的限制。想說真話說真話,想說假話說假話。 那具尸骨手腳靈巧,符合地師身份。為什么要把它供在幽冥水府里?必須的。因為那畢竟是一位神官的尸骨,如果不慎重對待,只草草葬了,絕不能善后,必然壓不住棺材板,因此,只能以隆重之禮相待,供在自己殿內(nèi)。 但是,讓謝憐猜到他身份的,卻不僅僅是這個,而是它那一撲。 水師問那尸骨為什么回光返照?明儀搶著回答了“只要東西會站起來擋們的路,是什么都重要”,可事實上,恐怕刺激到真正的明儀,根本不是這句,而是后面的四個字——“地師大人”!只因為,他才是真正的地師! 而假冒他的人,就站在面前,并且輕描淡寫地故意把他們往錯誤的方向上引導(dǎo)了。 有時,“明儀”又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往正確的方向稍微撥拉那么兩下,摘脫嫌疑。比如,他對花城說“你果然在上天庭埋有眼線”。可那個眼線,不就是他自己嗎?所以花城才挖苦地回他“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潛意為:“何必裝模作樣?” 不過,“眼線”一詞,恐怕不準(zhǔn)確。這二人之間,應(yīng)當(dāng)是協(xié)議。如,情報交換。 兩位絕境鬼王利益合作,豈非雙贏?黑水混入了上天庭,掌握天界大小動向,花城則扎根人間,信徒遍布。除此之外,是否還有更多合作,就不得而知了。君吾派“地師”到鬼市去臥底,簡直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送盜入賊窩。 “明儀”潛伏至今,大概只出現(xiàn)了兩次意外。第一次,是那火龍嘯天之法。 冒名頂替者自然不會閑得沒事來這么一出,謝憐更傾向于,那火龍嘯天之法,是真正的明儀某次逃出去的時候釋放的。 要完全偽裝成另外一個人混入上天庭,不對那個人足夠了解是不行的,所以,被頂替者,必須留下活口,一點一點從他口里摳細(xì)節(jié)。包括經(jīng)歷、技藝、法寶的使用方式等。假明儀,應(yīng)該是在真明儀剛剛歷劫、還沒來得及升天的時候,就擄走了他關(guān)押起來。否則如果真明儀已經(jīng)和其他神官有了接觸,冒名頂替更容易被拆穿。 那是個意外,所以花城接到消息,不得不回去幫合作伙伴善后。而恰巧謝憐也接了君吾給的任務(wù):鬼市營救。 當(dāng)時還不覺得,回想起來就會發(fā)現(xiàn),那次行動是否也太順利了?謝憐的確是從極樂坊地牢里把“地師”救出來的,但他是怎么發(fā)現(xiàn)極樂坊地牢的? 是因為他先看到了花城手下那個戴著咒枷的鬼面人,后來又看見這人鬼鬼祟祟在極樂坊中潛行。 咒枷這種東西,是恥辱,一般的神官被貶,應(yīng)該都是想藏起來,那位那鬼面人會直接戴在手上?為何后來他又藏了起來?除了“不小心”,另一個解釋就是他故意的,為的就是吸引謝憐的注意力,讓他順理成章地發(fā)現(xiàn)“被囚禁”的假地師。而事實上,發(fā)出求救訊號的真明儀,應(yīng)該在這之后才被殺死。因為無法毀尸滅跡,但又不能留下肉身,那就等于留下許多線索,所以將他化成了白骨。 第二個意外,則是師青玄在被白話真仙恐嚇之后,找上了謝憐幫忙。 花城明顯不想讓謝憐被卷入事件之中,因此,當(dāng)時明儀說“來到此處,非我本意”。而后來在傾酒臺,花城離開的那段時間,應(yīng)該就是去和明儀碰面,質(zhì)問他到底怎么回事。 這些,謝憐都沒有機會對師青玄一一細(xì)說,但師青玄必然自己一條一條都慢慢想到了,雙手一直藏在袖子下微微發(fā)顫。 二人并肩行走,謝憐則在思索,師無渡去了哪里? 第一個通過那門陣離開的就是師無渡,最后一個才是“明儀”,他應(yīng)該不能越過師青玄對師無渡做什么,那么有三種可能:第一,師無渡被傳到了別的地方;第二,有別的東西在師無渡的目的地等著他,他已經(jīng)遇害了;第三,師無渡自己走了。 如果是一、二,沒理由眼下明儀還要繼續(xù)在師青玄面前演戲,一起尋找他。想到這里,忽然,謝憐聽“明儀”道:“你那枚長命鎖呢?” 師青玄沒反應(yīng)過來,謝憐卻是心一提。明儀問了好幾聲,師青玄才道:“啊?” “明儀”沒好氣地道:“你不是說,你們那兩枚長命金鎖是兄弟金精打造的,主人受傷了會共鳴嗎?” “……” 師青玄什么都對“明儀”說,他自然清楚這寶物的用處。這意思,竟是要利用這金鎖去尋找?guī)煙o渡的下落! 師青玄道:“可是……可是,我的傷已經(jīng)好了!” “明儀”冷冷地道:“那還不簡單?”說著,微微舉手。謝憐心想:“難道他想動手給風(fēng)師大人來兩刀???”正凝神戒備,誰知,“明儀”卻是在他自己手臂的傷口上按了一下。 原本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霎時血流如注。他道:“你把鎖給我戴著。” “……” 看到這里,謝憐不得不嘆服了。 即便是做戲,做到這個程度,也真令人嘆為觀止。他完全能理解,為何師青玄會如此看重明儀這個朋友了。 若這一舉動不是暗含殺機、不懷好意,這樣一個人,該是多值得結(jié)交的一個朋友啊! 師青玄卻猶豫著不敢動。他只要一把長命鎖交出去,兩枚金鎖便會共鳴。師無渡覺察到,必然會主動前來尋找。“明儀”皺了皺眉,道:“你是不是嚇傻了。” 師青玄道:“……不是!其實,這個,這個鎖,我沒有告訴你嗎?只有我本人戴著,才有這種效果的。” “明儀”懷疑道:“有這種事?” 師青玄死死攥住長命鎖,用力點頭:“有的!” “明儀”盯了他片刻,似乎放棄了這個打算,低頭看了看手臂的傷口,什么也沒說。誰知,正在此時,師青玄脖子上那枚長命鎖震顫了起來。 師青玄臉色瞬間大變,而“明儀”反應(yīng)極快,立刻朝長命鎖對著的方向走去,道:“水師大人在那邊。” 金鎖共鳴,說明師無渡受傷了。可他進到那門陣?yán)锏臅r候還是毫發(fā)無損的,眼下又會是什么讓他受傷了? 謝憐能感覺到,師青玄眼下是既急著要去,又不萬分不想去。他們被困在黑水湖幻界內(nèi),島上沒有別人,裴茗在界外苦苦伐木造棺舟等他們回去,師青玄眼下就是個凡人,師無渡再一受傷,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送上門來,這還怎么跑? 匆匆走了一陣,師青玄道:“明……兄,我覺得這其中有詐啊,最好還是不要去!” “明儀”道:“什么有詐?” 師青玄硬著頭皮道:“我哥怎么會受傷?在那邊的不一定是他。” “明儀”卻比他有理有據(jù)得多,道:“眼下是在絕境鬼王的地盤上,水師大人未必有力自保。不管是什么,先過去看看再說。” 師青玄想不出理由不去。謝憐也想不出來,但他靜觀其變。隨著長命鎖震動增強,二人越走越近,卻見師無渡躺在地上,狼狽蜷縮,捂著腹部,十分痛苦的模樣。師青玄見了一驚,喊道:“哥!”奔了上去,明儀也跟了上來。 誰知,師青玄一走近師無渡身邊,師無渡猛地跳起,一把摟住他,瘋狂大笑起來。師青玄被他抱了個滿懷,驚愕萬分,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鼻歪眼斜,哪里是師無渡,不過是個穿了師無渡的衣裳、佩了那枚金鎖的瘋子怪人! 他還沒開口,卻聽一聲巨響,身旁“明儀”突然倒地,胸口多出一個繡球大小的黑洞,鮮血滿地。而樹上跳下來一個白衣身影,抓了他就跑,喝道:“走!” 謝憐定睛一看,這人才是師無渡! 師青玄道:“哥?!”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