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燈火在飄。 豆粒大小的火苗不知何時會熄去,點在一臺黃泥燒制的簡陋燈臺上,甚至還有些難看,色彩駁雜,似是用了不少年頭,上面大半塊地方也都被燈油浸染出一塊塊油漬,擦不掉,拭不去。 天冷時寒,這苗苗雖小,卻自黑暗中照出一團光來,柔和火光罩一個小心翼翼的人,那個掌燈的人。 一段路,不長不短,可走下來,燈油將盡,燈芯亦是快要燃盡,他挑了又挑,而今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會油盡燈枯,芯盡燈滅了。 身后不遠處,絕刀一言不發,不敢開口,不敢驚擾,只敢遠遠瞧著捧著燈一直向前走的李尋歡,甚至他連走路的動作都小心翼翼。 他始終不明白,這燈油燈芯若盡,自去添上便是,為何自己的師傅會一臉緊張,凝重,嚴肅的護著,且這等凡物,不說李尋歡,就是他也可令此燈長明不滅,如今卻被奉若至寶般好叫人不解。 如今天未明,燈卻將熄,絕刀只見李尋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神情恍惚,竟是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自責,愧疚…… 他嘴唇顫了顫,想要說什么。 但李尋歡忽地停住了。 清冷寂靜的空曠長街上,只見昏暗的角落里,有一抹亮起的燈火,照亮了這塵世的一角。 那是一個支起的鋪子,擺著幾張桌凳,在火光底下泛著若有若無的油光,即便模樣年輕的漢子不時會擦上一遍,但那油光已似滲進了木頭里,偏偏就是抹不去。 青年長相敦厚,看面相不過二十出頭,濃眉大眼,穿著身灰布短衫,下身是闊腿棉褲,勒緊著腰帶,顯得很是利落。 但好笑的是,他就好像第一天做這門營生,見到人眼睛里先是現出亮光,但招呼的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來,拘謹靦腆,一張老實巴交的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 攤子一旁正在忙活的布裙女子見到自己男人這幅模樣,先是笑罵了一句,然后朝著李尋歡道:“這天怪涼的,二位爺要不坐下來吃碗面暖暖身子,祛祛寒?” 漢子一邊憨笑著,一邊忙去挪凳子。 “那就兩碗面吧!” 望著攤子前掛著的燈火,李尋歡不知為何心里出奇的平和,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快要熄滅的的燈,走了過去,絕刀趕忙跟上。 “誒,老陳家的面攤,這幾天可就盼著這口呢,咋的,老陳身子骨好點沒?可得多留意點,別累著身子,我們這些個走夜路的伙計可離不開他這攤子。” 遠處昏暗的長街上,一個人瞧見亮起的燈火忙奔了過來,喜悅之情無法掩飾,瞧著他手里提著的東西,原是個更夫。 “我還想著今個有空去看看他呢,家里剛宰了只雞……” 更夫滿鬢白發,身形消瘦,已到花甲之年,走過來尋了張凳子就坐了下來,嘴里話語不斷。 只是。 他話一出口,原本面上掛笑的漢子那張憨厚的臉漸漸變了,眼眶發紅,連聲音都變了。 “昨個阿爹已經走了?!? 更夫臉上的喜色立時一僵,愣了好一會,才慢慢轉過身去,像是在擺弄著吃飯的家伙,但李尋歡坐在一旁就看見老人嘴里楞楞自語,然后偷偷抹著眼角?!罢€就走了呢?我還打算今天送點雞湯給你補補身子,怎么就走了呢……” 婦人也是偷偷掉著淚,然后又安慰道:“李叔,沒事,爹走了不還有我們么,他走之前還念叨著放不下你們這幫老伙計,鋪子不能撤,免得你們走夜路連個光都瞧不見,往后您常來,我們也都在的。” 漢子一擦眼淚,憨笑著。“對,叔你常來,我以后不出去做工了,阿爹的手藝不會丟的!” 李尋歡默然的望著眼前一幕,悲歡離合,人世常有,他這一路行來亦是見過不少,但如今再看,再聽卻仿佛有了不一樣的體會和感悟。 面還得煮會,漢子端過三碗面湯放在了李尋歡的和絕刀的面前。 “天寒,先喝口湯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前不久還拘謹靦腆的人,此刻居然像是有了某種說不出的變化。 “唔!” 鄰桌的更夫低頭捧著碗喝了一口,眼角淚水飛濺,只是這聲音里卻再無先前的失落苦楚,就好像一種純粹的幸福,如同飲了瓊漿玉液,連他那張蒼老皺縮的臉似也伸展開了,像是重煥生機。 李尋歡低頭瞧去,只見湯碗里飄著蔥花,映著火光,宛如一片金黃。 他沉吟一聲,對著絕刀輕聲道: “喝湯!” 碗被捧起,李尋歡慢慢把碗沿送到嘴邊,一口吞咽,立時一股暖流沿著唇齒流經咽喉,落入腹中,霎時間肺腑俱暖,四肢百骸寒意盡退,他瞇眼靜坐,如老僧入定,又似在回味,半晌長出一口氣。 “唉,火非火,所謂傳火于薪,前薪盡而火又傳于后薪,火種傳續不絕,這湯承載了火的溫暖又何嘗不是傳承了光芒,延續了希望。” 昔年人族初期,勢微體弱,茹毛飲血,時受野獸掠食,恐黑夜降臨,乃是“火祖”燧人氏傳火于天下,世人方才驅散黑暗,驅趕野獸,不畏寒冬之苦,有了希望光明,得以在這天地間立足,這是人族不變的寄托,便是人心。 他看向正撈面的憨厚青年,驀然展顏一笑。 “生生死死雖說無常,然枯榮有數,如今前者去而后者來,薪火不絕,希望延續,確實是碗好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