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馬肅跟馬周吃了頓早午飯，坐公交車回家，馬周公司也放假，本來也打算回家一趟，昨天晚上擬定了提綱之后，她就陷入一種莫名的振奮之中，晚上到十一多點還在構(gòu)思劇情。這種興頭之下，她也就打消了回家的想法，開始著手寫她的小說。

    當(dāng)然更深層次的原因，是馬周對回家這件事本來就不熱心。她在海巖市區(qū)自己租了房子，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很自由，但是回到家，要應(yīng)付一堆家務(wù)活，還有被比較強勢的何巧芝橫挑鼻子豎挑眼，很不自在。

    長大后的馬泓跟馬周一個樣，能不回家盡量不回家，她們兩個都屬于新時代的女生，新時代里女權(quán)主義迅速興起，這種女權(quán)主義體現(xiàn)在家庭關(guān)系中，女生的生活能力極速下降，男生們的生活能力極速加強，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不再是對女生們的要求，而是男生們在與同性別個體爭奪女生們青睞的局部優(yōu)勢。

    對于這種時代的劇變，何巧芝是很無奈加看不慣，但是她看不慣沒用，馬肅姐夫妹夫都甘之若飴，很享受這種被統(tǒng)治的生活，何巧芝也就沒法多說什么。

    馬肅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下午四點鐘左右，何巧芝帶著草帽在門口菜園子里澆水，遠遠就看到了馬肅，將糞勺放在田地上看著馬肅。馬肅知道她此時心情不會太好，老老實實走了過去。

    “你手上怎么回事？”何巧芝沉著臉，看著馬肅纏著紗布的手臂，聲音很壓抑。

    “出了點事。”馬肅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道：“非得給我裹個這玩意兒，看著嚇人，其實不裹也沒事。”

    “我問你怎么回事。”何巧芝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上淌著汗珠子，“我送你去秀安中學(xué)到底是干嘛去的，你怎么三天兩頭都要弄點事情出來，回頭我跟你爸說一聲，干脆別去了，去干什么，不是今天打架，就是明天打架，這次還弄上刀子了，你是嫌你命太長是不是？”

    馬肅心里其實已經(jīng)有點準備，老詹這人人不壞，做事很負責(zé)任，這次事情出得這么大，馬肅雖然當(dāng)面把他糊弄過去了，以他的性格，回頭肯定還回去一個一個落實，何巧芝估計是今天下午馬肅在公交車上的時候，接到了老詹的電話，早一點以何巧芝的性格，肯定電話早就打到馬周手機上了。

    “詹主任來過電話？”馬肅小心的試探道。

    “怎么，詹主任不打電話來，你還不打算跟我們說這事？”何巧芝臉上露出輕蔑的表情，通常她露出這種表情，就是生氣到了很嚴重的程度。

    果然是老詹，馬肅心里一聲悲嘆，開始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詹主任喜歡夸大其詞，沒他說得那么嚴重，他全是聽派出所警察說的，警察的本意是叫我們中學(xué)生保護自己最重要，詹主任就以為我們故意跟小偷作對，其實不是，那小偷先打的一個大學(xué)老師，又打了一個退休老醫(yī)生，惹了眾怒，一車人都要揍他，我比較倒霉，離他比較近，往外擠沒擠得開，一不小心被刀子劃了一下。你兒子什么人你不知道，放到抗日戰(zhàn)爭，肯定屬于第一批當(dāng)漢奸的，怕死得很，會干這種沒把握的事情？”

    這幾句話說得何巧芝臉色稍稍舒緩下來，漢奸的玩笑何巧芝常開，因為小時候馬肅腳趾甲比較厚，每次剪腳趾甲都會很痛，特別是挑肉里的那一部分，馬肅會叫得很慘，一次看抗日劇，日偽軍對我黨情報人員嚴刑逼供，各種酷刑輪番上陣，包括拔腳指甲，該同志仍然堅貞不屈，何巧芝就開玩笑，要是馬肅出生在那個年代，日偽分子也不用上刑，直接牽著馬肅在刑場走一圈，馬肅肯定乖乖投降當(dāng)漢奸。

    “你膽子真是大，出了這么大的事，你也不知道給我們打個電話，要不是今天詹主任電話打到家里，我跟你爸一點消息都不知道，真不知道誰給你這么大膽子。”何巧芝出了口氣，語氣就軟了下來，把糞勺放回糞桶，走過來看了眼馬肅的手臂，半信半疑地說道：“真沒事？”

    “真沒事。本來昨天就能回來，因為到派出所錄筆錄，所以耽擱了半天，晚上被救那個人請我們吃了頓晚飯，她丈夫是吳江大學(xué)的領(lǐng)導(dǎo)，這是他的名片，讓我回來之后，你們給他打個電話，昨天晚上他們本來想開車送我回來，我覺得太遠了，就讓他們把我送老姐那兒。”

    何巧芝聽說是大學(xué)的領(lǐng)導(dǎo)，口氣更加弱了三分，當(dāng)然嘴上肯定不能示弱，仍舊大聲道：“大學(xué)領(lǐng)導(dǎo)怎么了，大學(xué)領(lǐng)導(dǎo)是人，我兒子就不是人了？你也是傻，腦袋瓜子太笨，看著不對勁，早就該往后面挪，等到事情突然發(fā)生，你再往后哪里還來得及？”

    “是是是，我反應(yīng)比較慢，腦袋沒轉(zhuǎn)過來。”馬肅連連點頭，很誠懇地說道。

    “社會上的事情形形色色，很復(fù)雜，你別以為你考上秀安中學(xué)就很了不起，這一次吃一塹長一智，以后做事情一定要當(dāng)點心。”何巧芝語重心長地說道。

    回到屋里，馬泓歪著腦袋正在挖耳屎，看看見馬肅回來，嘴巴一拉，不懷好意地說道：“老馬，看不出啊，打架都打到派出所去了，你要早回來兩個鐘頭，老媽就直接把砧板砸你腦袋上了。”

    “你聽到什么了？”馬肅臉上自然而然地帶出討好的笑容。

    “不知道，又不是我接的電話。”馬泓一臉傲氣，裝模作樣拿著耳挖子戳了戳馬肅，嘆了口氣，學(xué)著老媽何巧芝的口氣數(shù)落道：“我說你什么好，老馬，在海巖呆了半年多，別的沒學(xué)會，打架瞎折騰你倒上道得很，再這么下去，別說考大學(xué)了，能混到高中畢業(yè)就阿彌陀佛了，還在海巖呆著干嘛，現(xiàn)在就出去打工得了。”

    “不懂別跟著瞎嚷嚷，我這叫見義勇為。”馬肅不樂意的道，“老爸知道了嗎？”

    “老爸知道你還能站在這兒？”馬泓乜了馬肅一眼，幸災(zāi)樂禍地說道，老爸馬文平時話不多，但是動起手來比老媽何巧芝狠得多，少年時代的馬肅挺怵老爸馬文的，“見義勇為怎么了，見義勇為也是打架，還跟拿著刀子的人打架，總之這幾天你別想好過。”

    “我相信老爸還是能夠分清是非黑白的。我這是弘揚社會正氣，現(xiàn)代社會就是我這種浩然正氣的人太少。”馬肅其實不大擔(dān)心老爸馬文，馬文自己身上就很有正氣，馬肅如果是跟人打架受傷，肯定得挨揍，見義勇為受傷，馬文雖然心疼他，但是不會動手，也不會罵他。

    “得了吧你。”馬泓不屑地歪了歪嘴巴，然后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比較詭異的笑容，“你知道昨天下午誰來了嗎？”

    這種笑容很有特點，聯(lián)系到昨天是國慶假期第一天，全國中小學(xué)統(tǒng)一放假，馬肅腦子轉(zhuǎn)得很快，立刻猜到了真相，“誰？你的狐朋狗友就那么幾個，不是曹倩就是謝秋宏。”

    “紀瑤和曹倩。”馬泓笑得像個偷吃了雞的小狐貍，“你野得很啊，放假第一天就到同學(xué)家去玩，也不回家，有人很失望。”

    去同學(xué)家玩是馬肅給家里報備的情況，何巧芝其實對這事很不滿意，但是海巖離青禾比較遠，有點天高皇帝遠的感覺。想到紀瑤那封裝滿少女心事的信，馬肅就有點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