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和余初夏不僅是初中同學，還是淑石文學社的成員，余初夏是副社長，薛冰是實際做事的干事。

    文學社新老交替很有秀安特色，高一新生加入當干事，負責具體工作，高二只留一個社長，一個副社長，高三全退，專心準備高考。文學社主要的工作就是負責校刊《山音》的編輯選稿工作，《山音》屬于月刊，每個月的中旬發刊，不過十月份先有國慶長假，后有月考，所以一般準備得就比較早。

    “你們這一屆文筆好的還挺多，投稿也比較積極，前幾天我跟洛川還說呢，比我們那會兒強多了，去年上一屆的老社長還跟我們抱怨，說我們這一屆全是只關心數理化的瘋子。”余初夏笑著說道，然后打量一眼馬肅，道：“你文筆怎么樣？有沒有投稿？倒時候薛冰可你別給他開后門啊。”

    薛冰害羞地笑了笑，周萱拿著筷子往馬肅面上一戳，道：“寫得一般，不過我們語文老師挺喜歡他的作文，成天當范文朗讀來著，我覺著比我們小薛薛差了一大截。”

    這事得算在吳尚庸的頭上，吳尚庸有個壞習慣，作文課上得比較密集，每個禮拜一節，基本雷打不動，改完作文之后，喜歡把范文挑出來當眾朗讀，馬肅高中那會兒作文就挺合老吳心思，尤其這個階段的吳尚庸還沒有到高三那么功利，所以更欣賞那種雋永美感的文章，所以成了范文專業戶。此時的馬肅，文筆更老道，更有醇厚之感，老吳更加喜歡。

    老吳資格比較老，所以在語文辦公室地位較高，和海象時常交流，馬肅的文章就這么堂而皇之地被海象拿到高一三班當成范文朗讀。

    “哦，有機會得看看，能當范文應該寫的還不差，怎么樣，投兩篇過來試試，看在薛冰的面子上，過及格線咱們就用。”余初夏乜了馬肅一眼，打趣道。

    “算啦，我看過《山音》，都很有文采，我的文章太素，不大適合。”馬肅實話實說，畢竟要他一個四十歲的中年大叔，再去寫那些充滿傷感、迷惘和頹廢的唯美文章，他寫不出來。他的文章向來追求一種韻味，老吳最常用的評語是雋永，過了二十來年，他再下筆，這種雋永更加悠遠，用詞更加樸實，已經和當代高中生的審美漸行漸遠。

    為了稿費，他可以寫點比較矯情比較刻意追求美感的東西，比如向《萌芽》投稿的那幾篇。而且萌芽的是小說，需要有更完整的故事，萬把字的故事光靠描寫支撐不起來，所以需要故事本身，以及敘事節奏的把控。《山音》最多兩千字，很多都是一千來字的小散文，小短文，要他刻意去寫，會很痛苦，很難受，說不定還入不了這些編審們的法眼。

    當然最重要的是，《山音》沒有稿費。

    薛冰難得地皺了皺眉，她覺得馬肅的文筆確實不錯，但是沒有到讓她覺得驚艷的地步。但是海象非常喜歡馬肅的文章，基本馬肅的大作文每一篇都當作范文朗誦，但是點評的時候，用的詞語就很空泛老套，轉來轉去就是平淡質樸，雋永深刻，意味深長，這種感覺當然大家都能感覺到，但從薛冰的角度，美麗的文章不應該只有這一種味道。

    此時馬肅對待《山音》的態度，就像海象在同時朗讀馬肅的文章和自己的文章時的態度。讓她有一點不以為然。

    “沒事，洛川有提過，《山音》以后的風格肯定要多樣化的，九月刊你看過沒，就跟去年相比變化很大。你投幾篇過來，我們幫你看看。不過你別拿作文課上的作文糊弄我。”余初夏脾氣很好，馬肅的意思她不是聽不出來，但是仍然很大方地向馬肅約稿，當然這是不是場面話誰也說不準。

    周萱跟著起哄，道：“馬肅你不要這么狹隘，洛川學長厲害著呢，說不定就瞧上你的那些狗屁文章了呢。你要不樂意，給我，讓我來投，署我的名。”

    洛川是秀安中學的奇葩。秀安中學是百年名校，建校之初就很重視數理化的教學，民國有位非常著名的文學大豪，在回憶錄里提到過秀安中學，那個時代那位大豪就因為理科成績不好不受秀安中學待見，因此雖然也算杰出校友，秀安中學對那位文豪宣傳不多，校文史陳列館也是很小一個介紹欄，遠不及他身邊那幾位從秀安中學走出去的兩院院士。

    理科學神有他固有的形象，比如秀安中學，馬肅認識的本年級幾位頂級學神，葛含赟個子矮壯，臉上很多青春痘，宋銳黑瘦，身高不滿一米六，整個沒長成型的小豆芽，張浚長得算中規中矩，但是戴上他那副花瓶底的近視眼鏡，很有老干部的既視感。林博裕不笑的時候還算可以，但是仍有一種鄉下少年的土氣，笑起來有點猥瑣，黃偉算長得最具有男神氣質的，但是身高不夠，剛過一米六。

    長得男神的學霸不是不存在，只是長得帥和學神都是概率相對比較低的事情，兩者的交集概率就更低了。光從長相上看，一班鐘士銘可以算一個，但是要成為男神，不僅學習要好，長得要帥，而且衣品要好，做事還要比較拉風，能在女生們面前盡量多展示自己的才藝，比如籃球打得好，唱歌唱得好，會彈鋼琴小提琴。鐘士銘這幾個方面都比較遜色，在遭受學霸們實力碾壓的實驗班過得痛不欲生，而且他性格比較古怪，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才藝，所以名聲也局限在本班，沒有擴展到年級范圍。

    馬肅印象中，最接近男神的是本班的班草仰素銘，據說曾經被評為秀安中學03級三大校草。仰素銘性格開朗，籃球打得好，喜歡招惹女同學，而且經常跨班招惹，這就給他校草的名頭增光添彩不少，當然，傳言比較盛行的地方是普通班，這些消息吹進實驗班和強化班的時候，就只剩下一點碎末，所以誰也不知道剩下那兩根草是何方神圣。

    不過仰素銘這種男神距離真正的男神還是有點差距的，比如學習成績上，在秀安中學這種成績為王的地方，仰素銘連第三梯隊都擠不進去，數理化競賽一門都輪不到他，語文和英語又都不算頂尖，數理化題目出難一點，他的總分就會難看到一個很讓人尷尬的地步。

    仰素銘高考考上了北外，從普通班的角度也算學霸等級，而且長得也還可以，只是馬肅座位相隔不到三米，聽過他放屁，見過他被物理老師訓得跟孫子一樣，也見過他在教室后邊跟張士龍滿臉猥瑣地說著葷段子，好幾次大考分數還被馬肅自己甩在屁股后邊二三十幾名，就失去了那種對男神的仰視感。

    和仰素銘不同，洛川是上一屆秀安中學公認的男神。高一入學成績就穩定在年級前十，競賽成績不出眾，但是也拿到一個省二等獎，一個省三等獎，勉強達標。雖然文理分科之后選擇了文科班，這一點在一向有重理輕文傾向的秀安中學有一點點掉價，但在文科強化班里他是妥妥的學霸，常年占據年級大榜前三，而且長得很帥，會打籃球，文筆很好，是本屆淑石文學社社長。

    兩年后洛川去了北大，成為了秀安中學的傳說，以后很長一段時間，秀安中學也沒出現這么一位集外貌、氣質、文采和智商于一體的完美男神。

    聽到洛川的名字，馬肅就不得不嘆息，連姓都這么有格調。洛這種透著十足文藝氣息的姓氏，光出現在紙上都很能吸引注意力。馬肅和洛川打交道不多，因為洛川雖然是男神，但也是學神，不管再文藝的學神，都是很忙的，會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僅僅有條，會給自己額外增加很多練習。

    洛川給馬肅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手指，那是高一的時候，馬肅因為后知后覺，錯過了《山音》發刊的預訂，然后被唐宋領著去找文學社社長洛川多要一本，唐宋是那種讀書很多寫文章很美的女生，她也是淑石文學社的成員，也是二班唯一一個。其實這種小事根本不用去找洛川，但是唐宋估計也是抱著覲見大神的心態，非得跑這一趟，還拉上馬肅一起。

    那大概是午自修，洛川座位緊挨著窗戶，他可能剛剛解完一道大題，身體舒展，微微向后傾斜，雙手合十，貼在嘴上，陽光從他手指間穿過，讓他修長白皙的手指閃閃發光。

    和對仰素銘不同，馬肅對洛川總是心懷敬意，有一種仰視的姿態，這可能是因為馬肅離洛川比較遠，只看得見他略帶猶豫的文字，和那個下午閃閃發光的手指。

    周萱是很地道的外貌主義者，她對馬肅還算熱心，主要是因為馬肅和薛冰之間兩次充滿浪漫主義的故事，一次馬肅軍訓時候的英雄救美，一次是為了薛冰和林新源打架，還因此背了處分。從個人的審美觀來看，馬肅屬于她完全不感興趣的那種。但是洛川是，所以他的名字一出現在飯桌上，她的神情就有了很明顯的變化，大大咧咧的表情不見了，完全是那種小女生的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