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濃烈的香風飄過，馬肅老老實實低頭看著英語書后面的配套習題，順便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十一點五十四分，還有六分鐘下課。

    英語課本后面的配套習題，都屬于預習應該完成的任務，在英語老師周雯的心目中，預習是每個學生對自己負責的體現，是不需要老師提醒就應該主動完成的事情，所以她從來不把這些習題當作業。

    但是她不提，很多人就會忘記，所以每當新課講完單詞之后，她都直接將課本翻到課后習題，開始講習題，一邊講，一邊這樣從這一排走到那一排，眼光從這本書跳到那本書，從而將那些沒做習題的人揪出來，當眾批評。

    這種教學方式一上來還是有很多人不適應，加上高中功課確實比較多，五門課每天都有新的作業，大家的慣性都是先處理需要交上去的那些作業，這種就在課本后面的作業就容易被忽略，所以每當英語課進行到這個階段時，教室里總有那么幾個人懷著不安的心情，聽著周雯的高跟鞋來回游蕩的聲音。

    馬肅當年就曾經被這個高跟鞋的聲音嚇了好幾回，所以每次新課沒結束，就已經提前把下一單元的課后練習做完，這些習題量都不多，十來分鐘就能搞定，很多人在周雯翻到習題的時候還沒開始做，她一邊講他一邊做，做得快的居然能趕在周雯走到他座位之前，把空格都填滿了，讓周雯沒法分別，也是十分有才了。

    此時此刻，馬肅對周雯不緊不慢的聲音有一點不耐煩，周雯講課本來就比較沉悶，會讓人忍不住精神渙散，困意上浮，況且想到此時此刻，馬肅心里相當沒底，滿臉壞笑的王小北到底會跟老媽何巧芝說點什么。

    仔細數數，馬肅覺得自己的其實也沒什么黑材料，邊海寧大家那次，馬肅出手主要是為了制止邊海寧繼續揍人，學校都沒給自己下處分，說明這事性質上是沒有問題的吧。王小北比較在意的幾次遲到事件，其實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遲到只是王小北的錯覺。軍訓的事情更不用說了，不管他給王小北造成多大麻煩，優秀學員的獎狀就能證明一切。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王小北會不會提薛冰的事。薛冰實際上是這次林新源事件的導火索，但是無論是林新源，還是馬肅自己，都很明智地避開了這個話題。林新源說他自己是認錯了人，馬肅更干脆，連林新源是誰他都不知道，什么事情都一推四五六，不知道，所以學校處分決定書里只提到了打架，沒提早戀。

    王小北是那種話很多的人，而且她很八卦，對各種緋聞都保持著一顆少女心，非常感興趣。這么一來她說話就容易露出馬腳，自個老媽馬肅自己心里比較清楚，還是一個比較精明比較精明的人，一旦被何巧芝抓住馬腳，王小北的性格肯定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和盤托出，讓馬肅自個接受老媽何巧芝的風暴洗刷。

    正想得出神，突然頭頂“啪”得一聲巨響，馬肅感覺腦袋遭受重創，此時一股濃烈的香味猶如暴風雨一般沖進馬肅的鼻腔，周雯讓人昏昏欲睡的嗓音此時卻很有抑揚頓挫的味道，“來，馬肅，你來回答這道題目。”

    馬肅頭上被周雯用課本重重砸了一下，站起來的時候他就刷了點小心眼，一不小心把課本弄到地上，然后再撿起來一通猛翻，可能動作太過做作，周雯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接說道：“第172頁。”

    馬肅老老實實翻到172頁，基本上也就知道周雯突然下手的原因，172頁是本單元習題最后一題，連詞成句，用幾個比較重要的新單詞寫一段句子，馬肅剛剛顧著發呆，思路沒跟上周雯，就沒翻頁，周雯先入為主，就以為馬肅最后一題沒做。

    看到馬肅線條上寫了不少英文單詞，周雯臉色稍稍好轉，馬肅老老實實把自己的造句讀完，周雯道：“怎么回事你今天，好幾次了，我都看到你開小差，不要以為這些習題做完就好了，認真聽講了你才能發現你自己做題時候的不足，查漏補缺，才能更好地掌握這篇課文。”

    這就是周雯和其他老師的差別，其他任課老師基本都知道馬肅通報批評被叫家長的事，比較熟一點的，比如吳尚庸，還能開開馬肅的玩笑，但是周雯比較特別，屬于那種除了到點上課，不會關心其他東西的老師，她跟其他任課老師交流也很少，有一種隔絕在高一二班之外的那種感覺，班上很多其他老師都知道的事情，她一般都不知道。

    正好此時下課鈴打響，周雯就沒有繼續跟馬肅較勁，快步走到講臺上，開始布置英語作業。

    一分鐘后，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腳步聲，十幾秒鐘時間教室空了一大半，尤其男生，簡直拿出了紅軍飛奪瀘定橋的果斷和決絕，馬肅今天情況特殊，難得的沒有投身到滾滾的搶食大軍。

    張士龍位置劣勢太明顯，是后排之中最遠離后門的那張桌子，所以這個禮拜他搶食的積極性就沒那么高，走得比較慢，他走過來，一只手搭著馬肅的肩膀，道：“走吧，再不走連咸雞腿都沒了。”

    這當然是一種夸張的說法，秀安中學別的不好說，咸雞腿管夠，每天都吃不完，有種說法是，咸雞腿這種東西比較實在，不容易壞，今天賣不出去，明天蒸熱了一樣能賣。

    “你先走吧，我今天下館子，就不去啃雞腿了。”馬肅揮了揮手，故作淡定地說道。

    “對了，我差點忘了，你今天叫家長。”張士龍抿了抿嘴，很難確定他這副表情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放心，天塌不下來，最多挨一頓罵。”然后他神色一變，小眼睛放出八卦的光芒，“聽說昨天體活課薛冰找你了？怎么樣，你們倆到底到哪一步了？”

    他這幾句話聲音不大，但是因為教室已經基本清空，少數幾個留在教室的人就聽得特別清楚，這里邊多數是女生，其中一位就是懶人蘇容。

    蘇容跟馬肅不算熟也不算陌生，但她初中跟張士龍一個學校，所以就比較不見外，而且女生對這種事情有一種天然的興趣，張士龍話音未落，蘇容已經接住了滑頭話頭。

    “我看見的我看見的，我還看到薛冰給老馬送了瓶飲料。老馬你還接了，還故意逗薛冰開心。”前排男生中涂策經常跟馬肅在一起踢球，涂策屬于那種愛鬧的性格，他跟馬肅不算熟，但是上來就學著謝道恒、安法拉幾個叫馬肅老馬，蘇容經常跟涂策打交道，也就有樣學樣，一口一個老馬。

    這事張士龍早就聽人說過了，但是此時仍然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道：“真有這事，老馬？你行啊，這么快就下手了？還以為你是老實人呢。”

    “滾蛋。”馬肅有點頭疼地道，“我媽還在老王辦公室坐著呢？老王什么德行，我敢這么來，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徹底是吧？她就送我一瓶飲料，答謝我軍訓時救她一命，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我們倆以后算兩清，別成天瞎傳我得謠言。”

    “咦，軍訓那事算兩清了，這次怎么算？”蘇容用她那獨特的嗓音拖著長長的尾音，興致勃勃地瞎起哄。

    “什么這次，這次怎么了，這次跟誰有什么關系。就我跟姓林的打架，你們都別瞎猜啊。”馬肅不等蘇容和張士龍反擊，迅速站起來，一邊往門外走，一邊道：“各位午飯吃好點，我得下去恭迎我們家皇太后了。”

    走出教室，馬肅都能聽到身后一陣充滿鄙夷的起哄聲。這些高中生還真是閑得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