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突然想起的枕頭-《俗人投機者》
食堂大廳的毆打事件成了軍訓最后兩天最好的調味劑,不過雖然學生之間傳得熱鬧,學校方面的反應正如馬肅印象中那么低調平淡,直到軍訓結束,也沒有任何關于處分的聲明或者公告。
出乎意料的是,當軍訓結束時,馬肅拿到了一個班級僅有兩個的標兵學員,王小北公布名單的時候,馬肅懷疑地看了王小北一眼,果然就激發(fā)了王小北得意洋洋地說教。
她說:“這個標兵學員,是十分珍貴的榮譽,只有這七天的軍訓生活中,最勇于付出和最刻苦訓練的學員才能夠獲得,是得到教官、老師和全體學員的認同的一個標志,希望這兩個同學,不僅僅在這七天的軍訓生活,也要在以后比較辛苦的學習生活中,也能長期堅持這種可貴的品質,成為全班同學學習的榜樣和楷模。”
軍訓結業(yè)典禮上,當看著作為學員代表的何潔如邁著穩(wěn)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上主席臺,然后用對女生來說比較硬朗低沉的嗓音,一本正經地訴說著軍訓期間她所遭受的苦惱,她感受到的成長,以及她對軍訓生活的感激,聽得旁邊校長不斷點頭,部隊首長面露微笑。馬肅總算有點明白,這個小個子女生為什么能不聲不響地成為學生會體育部的副部長。
軍訓結束,馬肅回704寢室收拾行李,正要把兩套軍訓服收進背包,旁邊黑大個鄭鯤就皺著眉頭道:“這破玩意兒你還受它干嘛?帶回去你還穿嗎?留這得了,倒時候讓他們收拾?!?
小白臉楊樹林就笑道:“那你的給我,回學校有人來收這破玩意兒的,一件2塊,兩件5塊,夠一天的飯錢了,你款爺不在乎,我還想犒勞自己多吃頓紅燒雞腿。”
一百塊錢兩身的軍訓服,穿了不到一個禮拜,就貶值成五塊錢了,不管是黑大個鄭鯤還是小白臉楊樹林,家都在海巖市區(qū),家長不是老師就是公務員,家境比較優(yōu)渥,馬肅看了眼顧春榮,他黑著臉收拾行李,肯定是沒想過要把這兩套軍訓服低價出售。
軍訓服雖然質地一般,但是好歹是一身衣服,而且耐臟,拿回去給鄉(xiāng)下長輩干活的時候罩著也是相當實用。那些被低價處理的軍訓服最后基本上都到了各個建筑工地上,分發(fā)給成天搗泥水匠的建筑工人當工作服。馬肅大學畢業(yè)第一份工作是給一家互聯(lián)網家裝企業(yè)當法務,當時認識一個施工培訓師,侯富國,安徽人,初中畢業(yè)就輟學來海巖打工,先在工廠干,后來當建筑工人,00年前后,他干的就是在各個高中門口收軍訓服,然后再轉賣給施工工地的工人。
馬肅和侯富國相處時間挺長,又算半個老鄉(xiāng),關系也挺不錯,后來馬肅自家買房裝修,都是侯富國介紹人干的活,所以對他的經歷比較了解,此時聽到收軍訓服,馬肅想起這位上個時空的老熟人,那些他跟馬肅吹過的牛,一下就變得鮮活起來。
然后一個念頭瞬間如閃電一般劃入馬肅腦海之中,讓他表情在呆滯了幾秒鐘后,充滿一種苦澀和懊悔的味道。
“老鄭,你知道山河路利國花園小區(qū)嗎?”馬肅突然問道。
鄭鯤愣了一愣,搖頭道:“不知道,怎么啦,這哪兒?”
馬肅轉頭就看楊樹林,楊樹林也是土生土長的海巖本地人,但是海巖很大,五區(qū)一縣,市中心城區(qū)也跨越順義、北港、清江和新南區(qū)四個區(qū),楊樹林沒聽過也很正常,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時過來湊熱鬧的小胖子鄒亮腆著肚子大搖大擺地說道:“是不是就敵二人民醫(yī)院后邊的那個利國花園?隔著北橫河,過河往北那一塊?”
馬肅眼睛飽含期望,連連點頭,道:“對,就那個利國花園,那樓蓋完了嗎?”
“差不多了吧,我一同學在北面水利局家屬樓,暑假前乒乒乓乓吵個沒完,不過到開學的時候我看到塔吊都拆完了?!编u亮看了一眼馬肅,好奇道:“你問這個干嘛?”
“我就問問,我一親戚在工地上干活?!瘪R肅隨口道,心里有一種扇自己一個巴掌的沖動。
這是侯富國跟馬肅吹過的一次牛。侯富國比馬肅大那么七八歲,算第一批八零后,家在安徽山區(qū),家里子女較多,上頭三個哥哥,兩個姐姐,因此初中畢業(yè)就出門打工,一路從延州、海巖飄到魔都,經歷非常豐富,碰到馬肅的時候,他剛滿三十歲,在一家互聯(lián)網家裝企業(yè)當培訓師,在他長達十五年的打工生涯中,有兩件事讓他念念不忘,甚至有一種重生回去改變命運的執(zhí)念。
一件是他在延州打工的時候,他所在的工廠,老板是臺灣人,侯富國念書不成,手腳十分靈巧,悟性極高,干活細心,且效率很高,在工廠三年,就當?shù)杰囬g主任,00年前后,國營企業(yè)大批倒閉,遺留的壞賬呆賬成為經營性風險,給整個經濟形勢帶來很大的不確定性,臺灣老板心里有點怕,就想回臺灣去,把廠子頂出去,他看中了精明能干的侯富國,讓他先不用給錢,把廠子先盤下來,以后掙錢了再還錢。當然,工廠原料投入那部分錢得侯富國自己想辦法搞。
侯富國當時二十歲左右,膽子還是小,雖說小不用給臺灣人錢,工廠想要啟動,工人工資,生產原料,起碼得先湊十萬塊錢,之后還得往里填,這錢都得侯富國去借,想來想去,侯富國沒敢接手,后來接手的廠里另一個車間主任,雖然起頭那些年是挺苦,十年后已經是身價千萬的老板。
第二件就更加離奇。離開工廠之后,侯富國來海巖市打工,他一個堂兄在建筑工地當包工頭,他跟著干,活干完了,收拾垃圾場,那時候工地管理不規(guī)范,建筑垃圾一堆,就成垃圾場了,周圍居民就把大件廢棄垃圾也往那扔,結果太亂,相關部門要求建筑工地清理,不清理不讓走,侯富國就跟幾個老鄉(xiāng)一起清理,結果眼皮子底下,他老鄉(xiāng)從一個破枕頭里翻出一個布袋子,稍微看了眼回頭就走,回出租房拿了身份證和錢包,工資都沒拿,直接坐大巴回老家。等他們過年回去一問,那老鄉(xiāng)發(fā)了財,已經買了二手挖掘機在另外一個工地上當小老板了。
挖掘機在2003年價格還是相當昂貴的,就算是一輛二手挖掘機,侯富國估計也得三十來萬,侯富國那老鄉(xiāng)給別人開了三四年挖掘機,一直想自己攢錢買一臺,還管侯富國老爹借過錢,此時突然挖掘機,聯(lián)想到工地上他匆匆離開的表現(xiàn),侯富國拍著胸脯跟馬肅保證,那布袋子里肯定裝的是好東西。但是侯富國離老鄉(xiāng)不過五六米遠,親眼看見他用鏟子鏟倒的那個枕頭,只要當時侯富國機靈一點,截住他老鄉(xiāng),他老鄉(xiāng)怎么也得分他一半好處。
可惜馬肅自己一整個暑假都被自己的創(chuàng)作計劃弄得暈頭轉向,居然忘掉了還有這回事,這很好理解,侯富國和馬肅的交集也就剛畢業(yè)那兩三年,馬肅穿越那會兒已經三十八歲,和和富國已經七八年沒有聯(lián)系,侯富國那張看起來老實其實精明強干的臉,已經和他的故事,在馬肅腦海一個角落不斷積累著灰塵,早已模糊不清了。
這可是一臺挖掘機啊,想著馬肅沒日沒夜寫得小說和文章,不過換了千把塊錢,馬肅就有點心痛。2003年的一臺挖掘機絕對是一筆巨款,能讓他這個還沒到十六周歲的高中生生活的很好,也能讓勞累的爸爸媽媽能夠相對不用那么辛苦。
也不知道現(xiàn)在那個破枕頭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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