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蒲志高不知道,此時的碼頭之上,忽然沖過去了大批的甲士,傳了知州衙門的命令,從今日起,片板不得下海,所有船只,皆要由知州衙門登記入冊,暫且都鎖在碼頭泊位之上。 這還不止,整個州衙,不論是衙差,還是稅丁,全部都傾巢而出了,泉州沿海之岸,全部要巡查一遍,所有能下水的大小船只,哪怕是打漁的舢板,皆要鎖在岸邊不準下海,州衙會一些補貼的錢財。 這么大的手筆,顯然是甘奇昨夜醞釀出來的結果,只為一個事情,那就是不能有任何消息傳出海去。要讓蒲家出海了的船只,全部按照計劃回來。 蒲家宴席之上,甘奇又問了一語:“艨艟有十二條,倒是少算了一條。這么多船,生意著實是大,每年來去,幾十萬貫的進項,頗為駭人。” 已然感受到氣氛不對的蒲志高,轉頭看了看甘奇身后的幾個鐵甲護衛,硬著頭皮答道:“相公說的是,若真要說錢財的進項,每年幾十萬貫是至少的,若是有一些別的生意,便也不止這個數。” 蒲志高心中只想著希望自己這不好的感覺是錯的,是自己多疑多慮了,這位甘相公一定是個好人,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坦白,能讓甘相公覺得他忠心耿耿。 甘奇又道:“嗯,海貿這門生意,還真是賺錢,本官想入一股。” 蒲志高拍著胸脯:“這有何難,相公去年那兩艘船只是小打小鬧,今年小人讓船廠日夜趕工,為相公多造幾艘大船出來,保準相公賺得盆滿缽滿。” 甘奇擺擺手:“我要買你一半的船只,你開價。” 甘奇這一語,擊潰了蒲志高那一點點僥幸。蒲志高看著甘奇,眉宇皺得極深。他又轉頭看了一眼甘奇身后站得筆直的鐵甲護衛,幾個護衛的手,都一直按在刀柄之上。 蒲志高慢慢說道:“相公有所不知,小人家的船,并非小人一人能做主的,各房各支都有,也都是眾多族人安身立命養家糊口的營生。相公放心,今年再把船廠擴大一番,只待明年,相公定有十幾艘大船在手了。” 甘奇還是擺手:“我等不得那么久,最多下半年,我就要入京了。你開價就是。” 蒲志高陷入了兩難,這船真的就是蒲家安身立命之本,只要有船在,這個世界上,蒲家到哪里都是一方巨擘,能置辦這么多船,也是幾代人的努力奮斗。這些船對于蒲志高來說,甚至比賺來的錢還重要。 一次性給出去一半的船只,這就等于要了蒲氏一族的半條命。 蒲志高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 甘奇卻又說一語:“貨船,我要一半。艨艟,我全都要。船廠今年所有的船只,我也全都要。” 蒲志高額頭上已然有了汗珠,口中答道:“相公,這般……實在有些不妥,小人也無法與族人們交代……相公……” “此事沒有商量的余地,你若應下了,我保你蒲家在大宋世代無憂,你若不愿意,那此事就有些不好說了。”甘奇眼神已成了一條線,盯著蒲志高目不轉睛。 蒲志高心中早已大怒,這種條件,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但是蒲志高唯有一忍再忍。 要說這蒲家,哪怕是面對甘奇這個泉州知州,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的,就算是事情展到要打要殺的地步,蒲家也絲毫不虛。 但是這個時間節點上,蒲志高是心虛的,因為蒲家所有能打能殺的人手,全部下海了。八十多艘大貨船,需要帶走許多人手護衛,南洋去販奴,更需要敢打敢殺之輩。 到得如今,這蒲家的大宅子里,已然沒有了幾個能提刀的漢子了。 蒲志高唯有再求一語:“還望甘相公體恤,小人實在是難以滿足甘相公的要求,哪怕甘相公是要錢,十萬貫,百萬貫,都行,小人就當是給小女的嫁妝了,一二百萬貫,小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女的嫁妝,也值得這么多錢財。” 說到蒲希爾了,蒲志高希望甘奇能心軟一下。 “我,不差這點嫁妝,我就是要船。蒲掌柜以為如何?”甘奇是個鐵石心腸。甘奇的鐵石心腸還不止于此,今日開口雖然大,但這還不是甘奇的最終目的,畢竟甘奇還給蒲家留了一半的船只。 甘奇要的是蒲家所有的船只,但是甘奇準備分步進行,不必把蒲家一次性逼到死角里面去,直接逼到死角,必然就是個困獸之斗。一點一點削弱蒲氏,溫水煮青蛙,這是最好的辦法。 蒲志高沉默不語,心中不愿,頭更點不下來。 甘奇又道:“蒲掌柜還是答復為好。” 蒲志高縱橫大海的人物,他哪里受過這般氣,忍無可忍,答了一語:“甘相公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甘奇只答一語:“非是我要咄咄逼人,而是我把這泉州之事報到了東京,東京圣上下了旨意,也是你蒲家勢力實在太大,東京那些相公們有些坐立不安。” “甘相公,小人一家,可從未對大宋有過任何不敬之事啊。” “當真沒有?”甘奇音調加高了一些。 “當真沒有啊!” “沒有往遼國析津府運過鐵器?”甘奇又問。析津府就是后世天津,如今的燕云十六州之地,乃是此時遼國的南京。 蒲志高雙眼一張。 甘奇立馬又道:“若不是我與你在圣上那里說項,此時你已坐實了里通外國之罪,全家老小都要滿門抄斬。” 蒲志高內心之中,忽然起了一些感激。往遼國運鐵器,對他來說,只是生意。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情會有什么后果。 忽然舉家搬遷到了泉州城,這還真就是抄家滅族之罪了。 愛國之心,在蒲志高這里,其實是不能勉強的。他也不是這個國家的人。 其實從這個角度看來,此時的蒲志高,與未來潘國的蒲壽庚,沒有多大的區別。 甘奇一夜深思醞釀的定計,依舊如此高明。 蒲志高此時開口:“甘相公,小人知道您為難,能不能……能不能把這船只的數量少報一些到汴梁去?哪怕只說一半,如此也好啊。將來小人一定不會負了今日甘相公之大恩大德。” “晚了,事已成定局。只怪你當初不與我和盤托出,偏偏就被人告密了,不然東京圣上又豈能得知你往遼國運過鐵器?”甘奇說完這一語,看了看蒲志高,又道:“我已是拼了所有的力氣幫你回旋,你還能留著一半船只,已然就是法外開恩了。” 蒲志高舍不得,沉默著,心中如亂麻一般,他有些信了甘奇的話語,這幾個月,把甘奇伺候得這么好,連女兒都搭上了,給的錢也不少,甘奇應該不至于如此翻臉不認人,之前的甘奇,從未有過任何反常之感。 忽然間翻臉了,想來甘奇應該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但是蒲志高也知道總有哪里是不對勁的,事情也不是這么簡單的。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