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嗯,好教他們虧得個傾家蕩產才好呢!” 這報紙讀完了,故事也聽完了,手中的瓜子也磕得差不多了,順路的便結伴往回走,大多就是附近的人,結個伴走上百十步路,也是鄰里的樂趣。 茂哥兒似乎又把剛才的事情想起來了,站起身來,當著許多人的面,開口喊道:“走,隨我去拿刀!” 茂哥兒走前面,一眾小子走后面,皆是龍行虎步,還有點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味道。 那個說家中有長刀的小子,鬼鬼祟祟回家去找刀,眾人就在巷口轉角處等著。 等得許久,那小子哭喪著臉到得巷口,說道:“茂哥兒,我爹把差刀帶去上值了,沒……沒留在家中。” 茂哥兒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廝,緊要關頭,都賴了你!” “茂哥兒,咱沒刀,還去嗎?” 茂哥兒把拳頭一揮:“去,沒刀殺不了人,也要出一口惡氣,撿石頭,撿大的,用衣裳包好,咱們去砸他娘的,砸的窗,砸他的瓦!” “走,砸他娘的!” “都去都去,誰也別賴,今日就看看誰砸得準!” 茂哥兒低頭就撿到了一塊石頭,撩起衣角成了個兜,把石頭兜好,又低頭去尋,口中還說道:“好兄弟,講義氣,咱們沒刀,那商戶都有奴仆小廝,定是不會怕咱們的,肯定會出來追打,誰若是跑慢了,可別把兄弟們都供出來了。只待晚間,我翻墻進去救他。晚間長順他爹就下值回來了,待得長順把刀偷出來,我就提著到去救他!” “好,就依茂哥兒!咱們這里沒有慫貨!” 一行人摟著衣角,包著石頭,出街而去,左右一尋,往南不遠,李記糧行,黑名單上有。 十幾個小子,石頭如下雨一般就是砸。 一邊砸還一邊喊:“奸商,遼人的狗,黨項人的兒子,叫你們偷稅漏稅!” 頓時間,瓦片橫飛,窗戶上的木格子也是一塌糊涂。 每人七八個石頭,砸完就是跑。 店內自然有人提著棍棒奔出來,口中大喊:“小兔崽子,小畜生,別跑。” 怎么能不跑呢?還真別說,巷弄四通八達的,這些提著棍棒追出來的漢子,還真攆不上這些半大小子。 老掌柜氣呼呼奔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剛才可嚇壞了,屋頂上掉石頭了,此時便是大喊:“報官,去報官!報衙門里來拿人!” 報官拿人,倒也不知有沒有用。 茂哥兒這回是神采飛揚了,把小子們再聚起來,便是又道:“走,劉家香藥鋪,一年可不知賺那些達官顯貴多少錢,此番也在黑名單里,出發,路上撿石頭。” 茂哥兒這回,像是出征的大將軍一般,一人在前,身后千軍萬馬,神氣得緊,便是知道自己正在做利國利民的事情。 這汴梁城,不知為何,今日還真就亂起來了。衙門里報官的,一波接著一波。 如茂哥兒這般英雄好漢,似乎還不止一伙兩伙。 可見九年義務教育是個好東西,能把這些熊孩子都關在學校里。 砸人店鋪的事情,做完了。茂哥兒不比旁人,責任心極重,竟然還在人家店鋪街角巷邊看守者,來往行人,看起來像是買東西的,他就會上前與人說上一番,說這商家是賣國賊,是遼人的狗,是黨項人的兒子,占著百姓的錢,又要占朝廷的錢,不能去這家買。 甚至茂哥兒還會給人指路,往哪邊去,哪里哪里,多遠的距離,又一家一樣的店面,去那里買,那家人好,依法納稅,利國利民的好人。 這汴梁城就這么鬧騰起來了,婦人也不閑著,雖然不上門去找人家麻煩,背地里去一群一伙的鄰里,罵著別人家十八輩祖宗,翻起花樣來罵。 自從看了最新一期的報紙,陳翰也是義憤填膺,在家里跟老婆一起罵,出門去跟著好友一起罵。 喝完酒回來,倒也巧了,陳翰的老爹陳禮回來了,從京畿雍丘而回,幾十里路,緊趕慢趕,風塵仆仆。 陳翰上前見禮,酒喝多了,口中還糊里糊涂在罵:“這些昧良心的商戶,都該抓起來坐牢,發配,充軍,一個都不冤枉……” 陳禮似乎也知道陳翰在罵什么,沒好氣問道:“你這是罵誰呢?罵你爹呢?” 陳翰倒也沒有徹底糊涂,連忙作揖說道:“爹,我哪兒就罵你了?我是罵那些商戶,你可不知道,這些商戶,當真是蛀蟲老鼠一般的東西,喪盡天良,天打雷劈,死后入得地府,一輩子也投胎不得。” 陳禮這么急著回來是有原因的,他陳家可是近百年的汴梁大戶,雖然如今沒落了,當得個小小知縣,但是在這汴梁城內,那也是吃得開的,所以自然也就參與了許多店面商家的事情。 如今這汴梁城內的事情,陳禮雖然知道得比較晚,但是也是全都知曉的,這不就趕回來了嗎?趕回來就是這事。 陳禮是氣不打一處來,開口罵道:“你這個渾漢,吃里扒外的東西,沒有那些商戶,有你這錦衣玉食嗎?如今聽說你都變成大善人了?你可知道錢都是從哪里來的?你倒好,吃干抹凈了還罵娘。” 陳翰抬頭一看,說道:“爹,一年少人家分你的幾千貫昧良心的錢,咱們還能餓死不成?我那做善事,是給您贖罪的,以后百年了,見了閻王爺,閻王爺也念你的好,說你兒子是個大善人,不把你放到油鍋去炸了,還給你投個好胎,帝王將相的好胎。” 陳禮都要氣得背過氣了,抬手就來打,口中還罵:“你竟敢咒老子死,你這個不孝子,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老子今日就打死你。” 陳翰一邊躲,一邊說:“爹,你可就我這一個兒子啊,獨苗。你若是在外面生的,那可不算。咱們陳家到我這里,就一根苗了,族譜上可記得清清楚楚。” 陳禮打也打不到,一屁股坐在臺階上,一邊撫這自己的胸膛,一邊喘著粗氣,口中說道:“才幾天不見,才幾天不見,你這廝是喝了什么迷魂湯了?啊?好端端的,你是信了誰的胡說八道,啊?沒有商戶,這天下的貨物東西,如何流通?你如何穿得上江南的織繡?” “爹,你是老了,不懂其中的道理,你去看看報紙,京華時報,我拿給你看,咱們家是良善人家,書香門第,開國功勛之后,你兒子我,可是汴梁城鼎鼎有名的大善人,來往之人,那都是名士大儒之輩,新科的狀元甘道堅就是我最要好的兄弟。咱們以后都要做好事,留好名,這般腌臜錢,不要也罷!”陳翰如今,思想覺悟高得有些過分。 陳禮坐在臺階上搖著頭,喘著氣,冤孽,這是個冤孽。頭二十幾年冤的是這兒子不肯好好讀書,如今比不肯讀書還要冤,這是要把傳承百年的汴梁陳家敗了的節奏? 好在,陳翰的正妻陳吳氏出來了,上前就把陳翰的手拉住了,口中說道:“官人,你看你把爹氣的,還不快快給爹道歉?” “道歉?不道歉,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走的是人間正道,又沒有做錯什么,憑什么道歉。”陳翰如今,就有這么高得過分的覺悟。 “官人,夫君,既然走的是人間正道,那百善孝為先,氣了父親,豈能不道歉。”陳吳氏有些水平。 陳翰聞言,低頭一想,說道:“娘子說得倒是有禮。” 話語說完,陳翰撲通就跪下了,一個頭磕在地上,起身說道:“爹,孩兒給你賠罪了。希望爹也能走人間正道。” “啊噓,啊噓……敗家,你就敗家,把家敗了才好!老子若是死了,便也罷了,餓也是餓你!”陳禮上氣不接下氣,轉頭看向兒媳婦,心情稍稍舒暢了一點,好在有個好兒媳,開口說道:“好兒媳誒,你可得把這個家看住了,外面的事情,可不能讓這個不孝子插手去管,爹回頭就把契約都給你,你都藏好了,別教這個不孝子把家真的敗了。” 陳吳氏點了點頭:“嗯,爹,兒媳一定把這個家守好。該咱家的錢,兒媳一分都不能少了。不該咱家的錢,兒媳一分都不會要。” 陳翰一聽這話,來勁了,嘿嘿一笑:“爹,你看看,我妻子就是我妻子,不該拿的錢,一分都不要。” 陳禮只覺得腦袋一黑,往后面就厥了過去,躺在了臺階之上。 嚇得兒子與兒媳慌忙上前,掐人中,掐虎口,又喊又叫。 陳禮沒暈,還有意識,伸手一攔:“別掐,你爹我還活著呢,出去叫備車,我這就走,會雍丘,回縣衙,我就死在縣衙了,再也不會汴梁了。” “爹,城門都關了,就算急著走,也得明天早上了。”陳翰說道。 陳吳氏回房內端來了一杯水,遞上前去,說道:“爹,喝茶,不要生氣,待我把秋蘭先生的文章拿來給爹看看,爹看完就明白了。” “什么秋蘭先生,我不看。”陳禮不想看什么秋蘭先生,不過茶還是要喝的。 醉漢陳翰立馬一語:“娘子,你看看,我說什么來著,道不同不相為謀。” 陳禮喝完茶,自己站起來了,直奔大門而去,口中大喊:“備車,備車!” “爹,大半夜的,你去哪啊?萬一遇到歹人了可怎么辦?兒子可是孝順著呢。”陳翰追了出去。 車就在門口,只是趕車的人還沒有趕到,陳禮出門就往車里上。 沒有想到陳翰也上來了,往車廂一趟:“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回家了,還半夜出門,別人見還以為是我把你趕出去的,那我這大善人以后還怎么做?今夜你睡哪里,我就睡哪里。” “我去死!” “爹,日子過得好好的,可不能說這晦氣話語。爹得多活些年,我也好多做善事,來生說不定您老就是帝王將相人家了。”陳翰躺在這狹窄的車廂里,把老爹擠到了角落。 “冤孽啊,冤孽,我上輩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這輩子非生了這么一個兒子。讀書不中用,敗家有一套。” “爹,官場上的事情,我比你懂。我如今與甘道堅相交莫逆,你可不知,甘道堅來日必是那朝堂相公,若說混官場,爹你還差得遠了,咱們陳家要想不沒落,不是那幾貫錢的事,你就等著看兒子來日的前程,可不是你這一輩子八品七品的。你等著瞧好了。”陳翰是真喝大了,什么話都往外摟。 “我瞧得見嗎我?今年不死,來年肯定死。你是成了要犯的乞丐,還是成了什么高官顯貴,我都瞧不見了,今日就得氣死了。”陳禮可不信自己兒子吹牛。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