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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將將-《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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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侃預先命劉夜堂率部潛伏營中,關照他說:“胡寇若遣步軍來,是奪我壘,將軍可急退。若遣騎軍來,必為追我,或不及細察營中,將軍乃可起而一搏。”

    晉人留兵斷后,本在情理之中,王騰原先也是有所警惕的,然而他率兵馳近晉壘,營中卻毫無聲息,就此疏忽——要么根本就沒人斷后,要么斷后兵馬未曾設在此處。他急于追趕裴該,不及細查,便即穿營而過,結果被劉夜堂兜抄了后路。

    關鍵此處距離郃陽城并不甚遠,也就二十多里地,晉軍若是沒命狂奔,估計天剛亮就能逃進城中。而自己雖然統率騎兵,終究對于地理并不熟悉,大黑天的,戰馬也跑不快,萬一追不上怎么辦呢?

    因此而立功心切,輕敵冒進,王騰遂被劉夜堂從身后發起猛攻,先是弓弩齊發,繼而挺矛直進,胡師大敗。劉粲聽得前方動靜,急忙再遣兵馬往援,卻已經不趕趟了,劉夜堂在殺敗王騰后,也率所部急急南歸。他才跑出五里地,便又遭遇了董彪所率第二支斷后兵馬,得聞胡兵尚遠,于是并肩而撤。

    裴該這回倒是逃在了全軍之先,在部曲護衛下率先進了郃陽城,也不休歇,當即布置城守事宜。

    旋即陶侃入城,來見裴該,拱手請罪道:“大都督付侃以御胡全任,今日喪敗,侃之罪也,懇請責罰。”

    裴該雖至軍中,但他知道自己的統馭之能遠不能與陶士行相比,所以只管登樓觀陣,具體指揮仍然毫無保留地委任給了陶侃。只是陶侃說該撤了,裴該卻要他再守兩天,也等于是在軍事上有所掣肘啦。

    但陶士行是個精明人,加之性格溫和,向來不愿意得罪上官——在原本歷史上,王敦貶其為交州刺史,他二話不說便上任去了,就沒跟周訪似的硬頂——唯恐裴該心情不暢,諉過于己,所以還是我先端正態度去請罪為好啊。

    裴該趕緊伸雙手攬住陶侃的膀子,說:“日間戰敗,乃力不侔,非陶君指揮無方,何罪之有啊?且陶君早便與我言,軍士疲憊,難以再戰,且若還壘,喪敗必矣。我不聽陶君之言,乃至于此,過失在我,陶君幸勿自責。”

    其實敗退郃陽,也不能說是裴該的責任——即便陶侃說要退,也可不能大白天地正當胡軍便即撤離啊,本來就需要熬到晚間再說。但裴該直接就把責任全都攬上身了,因為他總是覺得,上位者把責任推給下屬,是一件很齷齪的事情。我既然全權委托給你了,就應當無條件信任你,即有失誤,那首先也是我用人不明之過。再者說了,他手下能夠獨當一面的,唯有陶士行,若是因為一場小敗仗便生了嫌隙,反倒更劃不來。

    隨即拉著陶侃于榻上并坐,裴該笑笑說:“我兩日來登樓以觀陶君用兵,獲益良多,稍稍挫折,不足為傷。”

    陶侃很知趣,就附和著問:“正要請問大司馬,于侃之用兵,有何教誨啊?”

    裴該說哪有什么教誨——“陶君當世名將,用兵仿佛孫、吳,然而亦有今日之失,可見云兵無常勝者,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等等,的是良言。我之獲益有兩,其一,有良將斯有銳卒,有銳卒斯能戰勝,我今不勝,非將不良,實兵卒尚不勇銳之故也……”

    裴軍自從大荔之戰以來,就幾乎沒碰上過什么強勁的對手,導致軍中普遍滋生出了驕橫之氣,裴該作為主帥,多少也受到點兒影響。他甚至會覺得,我只要糧秣、物資充足,靠著訓練出來這幾萬精兵,足可橫挑天下——之所以還容你劉聰父子、石勒叔侄肆虐,不是我打不過你,純屬我糧食不足啊。

    可是這兩日所見,胡軍之勇就不在己軍之下,即便同等數量對敵,都沒有十成勝算,何況兵力不足呢?主要游牧民族往往打小就套馬、射狼,比起那些才剛放下鋤頭不久的晉人來,天生戰斗素質就高,即便屠各和南匈奴上層已經泰半漢化,中下層勇氣未褪、兇焰未除,是不能太過輕視的。

    從前裴該也隱隱地警惕過,不能把敵人想得太簡單,在戰術上必須要重視敵人——否則的話,祖逖之才過于陶侃,為什么在原本的歷史上長年止步于大河以南,竟不能前進一步哪?

    石勒固為當世之杰,但在歷史上,他打敗劉曜就有相當大的偶然因素;劉曜能夠篡竊胡漢,純因靳準作亂,未必劉聰、劉粲父子就遠不如劉曜。那么自己只重視石勒,卻輕視平陽劉氏,合適嗎?

    想想偃師之戰,劉粲先遁,自己又有祖逖相助,才能擊敗劉敷;再想想大荔之戰,劉曜所領多為氐、羌,而非屠各、匈奴之精銳。不能因為自己打敗過劉敷和劉曜,就不把劉粲放在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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