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飽飯-《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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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清不禁開口大叫道:“撓鉤,撓鉤在誰手中?速速推拒賊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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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軍當天的這最后一次進攻,來得快,去得也快——主要是夕陽忽為烏云所蔽,天色瞬間就暗了下來,胡營中被迫鳴金收兵。
楊清聽得對面鑼響,不禁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四肢皆軟。跑過去查看自家部下,二十六卒,死了四個,重創二人,超過一半也都掛彩。楊清心說還好我沒有負傷……可是不想還則罷了,這一想起來,背上的創口猛然間一陣抽痛,仿佛特意要提醒他似的。
那老卒傷在肩頭,倒不甚深,自己按照條例取水來清洗了,再請同袍幫忙裹創。楊清問他:“如何不敷藥?”老卒撇撇嘴:“入肉不足兩分,敷什么藥啊……”抬起頭來瞥楊清一眼,壓低聲音說:“排長,幸虧天黑得早,胡寇退得快,若在日間時,恐怕我等都將死盡……”那意思,你指揮得可實在不怎么樣啊。
楊清為自己辯解道:“匆匆拼湊而成,我連人頭都識不全,如何號令、指揮?”那老卒道:“明日且警醒些,排長也不想左部第十四排又成空架子吧。”
楊清忿恚道:“汝果然是該……合當去死的老張,牙口甚毒,要咒但咒自己,休要將全排一并咒了!”
說話間,又有數隊晉卒高舉著火把登上城頭,以替換下楊清等人。楊清一點數,除卻戰死、重傷者外,還少一個,左右一掃視,便問:“那識字會算賬的小子呢?”
話音才落,那名青壯便從他背后蹩將出來,苦著臉道:“小人……小人不知上何處去領長矛和擂石……”楊清怒不可遏,抬起腳來,狠狠踢了他一個跟頭:“分明怯懦偷避,還敢狡辯!”當下就想將這廝綁起來一刀砍了,以正軍法,只可惜左右瞧瞧,視野范圍內就不見任何一級司馬,這才強壓怒火,暫且放過那家伙一條小命。
他領著殘余士卒下得城來,忽然感覺胃部一陣不適——方才吃得少,這激戰數時,又覺餓了。可是他隨即本能地一偏頭,就見那老卒正在往嘴里塞什么東西……便問:“汝吃的什么?”老卒一翻白眼,含含糊糊地回道:“日間自家存下的一口餅……”雙手一攤:“已吃盡了,卻也不飽。”
楊清舔舔嘴唇:“不知今日有否加餐……”
這年月普通人習慣一日兩餐——其實也不是習慣,只是物資匱乏,不敷三餐之費——至于貴族,則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如裴該日常起居,往往五餐: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外加宵夜。裴軍中盡量供應士卒干飯——尤其當作戰時——也只有兩餐而已,但若有夜間激斗,偶爾也會額外賞賜一頓加餐。
但可惜今日這最后一仗廝殺時間并不甚久,軍吏就沒打算給士卒加餐,楊清等人無奈之下,只好勒緊褲腰帶,和衣而臥。倘是平常日子,他說不得要潛將出去尋覓些吃食,然而正當戰時,軍法格外森嚴,真不敢隨便亂走,若被誤會成奸細,必餐項上一刀啊!
這年月可沒有什么軍事法庭,隊長以下吏卒說殺也就殺了,是沒人會為他含冤的。
他愈感疲累,便愈感饑餓,卻又餓得睡不著,就此陷入惡性循環……耳聽那名青壯壓低聲音問老卒:“這城……這城可能守得住么?我尚未娶親,實不想就死……”
老卒斥喝他:“既然身陷圍城,還想什么娶親?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或者死在城上,或者胡兵破了城,多半也要滿城屠盡——汝還妄想活么?”
隨即便傳來那青壯的抽泣聲。老卒厭惡地斥責道:“男兒漢掉什么湯汁?真正晦氣——離開遠些,休教汝的晦氣沾染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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