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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綝時代的長安城，與其說是國家首都，還不如說是保護(hù)天子的一座大堡壘，因為他單抓軍事，民政方面徹底苦手，只能無為而治。

    所謂無為而治，是指秦州之事，一任司馬保妄為，雍州各郡國之事，由焦嵩、竺恢等人專斷；朝廷實際只能控制長安周邊的六七個縣而已，尚且長吏缺乏，只命主簿、功曹，除了收糧外，啥事兒都不管。

    因此長安的財政狀況才會始終不見起色，六七縣之賦——還未必收得全——怎可能供應(yīng)索、麴的數(shù)萬大軍所需？全得靠涼、秦、梁三州，和雍西、雍北各郡國的供輸。而等到巴氐據(jù)梁，司馬保斷絕隴道，使涼州貢賦不通，再加上焦嵩等人亦謀割據(jù)，只是有一搭無一搭地送幾車糧谷來應(yīng)付差事，長安當(dāng)即捉襟見肘，時常有斷糧之虞。

    所以在原本的歷史上，劉曜圍城才不過三個月，便“京師饑甚，米斗金二兩，人相食，死者太半；太倉有曲數(shù)餅，麹允屑為粥以供帝，至是復(fù)盡……”那么大一座城池，數(shù)萬兵馬所聚，竟連半年的儲糧都沒有……

    裴該既入長安，就必須得改變這種岌岌可危的局面，只是他也不可能憑空變出糧食來。從前的糧秣多由徐州輸運，加上路途遙遠(yuǎn)，幾乎把徐方給掏空了，難以為繼；而祖逖在河南才剛開始恢復(fù)生產(chǎn)，還把大批物資用去重建洛陽宮闕，也沒多少富裕的可以輸入關(guān)中。好在劉曜已被趕跑，平陽方面暫時也不會向河西動兵——且有祖逖在河南牽制，只要牢牢守住幾個渡口，亦可阻之于境外——裴該得到了一段恢復(fù)生產(chǎn)，籌集軍糧的相對安穩(wěn)的時期。

    不過先不著急措手——因為再怎么努力，今年的秋糧肯定就這些啦——裴該先把諸尚書郎及自己幕中下吏撒將出去，到各縣去勘察土地和民眾的狀況。等到出征始平、扶風(fēng)歸來，情報也搜集得差不多了，他才與裴嶷、梁芬、荀崧、華恒等人反復(fù)商議，確定了秋后的生產(chǎn)計劃。

    首先是農(nóng)，裴該把盧志父從華陰調(diào)回來，任命為京兆太守，讓他先把長安周邊各縣的土地、民戶數(shù)量、狀況統(tǒng)計出來，規(guī)劃生產(chǎn)。京兆九縣，原本有戶口四萬，如今因兵燹而歿、流者超過八成，還不足一萬戶，空出了大片土地。裴該下令以建興四年秋九月——收糧之時——為限，凡無主的土地一律沒之入官。超過這個期限，即便本主回來，手持田契，那土地也跟你無關(guān)了。

    然而通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拋荒的田土當(dāng)中，超過半數(shù)全都寄在各大豪門名下，這些豪門雖然大多落荒而遁，卻總會留下幾名成員護(hù)守祖業(yè)——就好比長社鐘家，舉族俱徙，還要留下一個鐘聲——官府前來勘察，這些成員就把田契拿將出來，說某處某處是有主的，不可妄收……

    為此裴該，也包括他所授意的梁芬和荀崧等重臣，親自出面，花了很大功夫與各家協(xié)商，軟磨硬泡、恩威并施，要求他們把名下空有田契，卻無人墾種的土地暫借給官家，期以十年。

    裴該從前在徐州打土豪、分田地，在關(guān)中卻不方便再搞那一套了。一則關(guān)中豪門甚多，雖然不比河南、兗、豫，比起徐州，尤其是淮南地區(qū)來，數(shù)量和等級則都要上一個臺階，裴該方欲安定人心，招攬關(guān)中士人，實不宜純用暴力壓制。

    裴該骨子里其實很瞧不起那些世家豪門，那不但是一票惡心的封建食利階級，而且其中八成以上都是蠹蟲，對國家、民生毫無裨益。但社會環(huán)境擺在這兒，他同時也不得不無奈地承認(rèn)，若要安民、定國，還偏偏離不開這些家伙……這年月識字率很低，別說平民百姓了，即便寒門士子，真能通讀經(jīng)史的也并不多。固然通經(jīng)未必能任事，但若不讀經(jīng)，非但眼界不廣、心胸不寬，而且光來往公文你就搞不定啊，怎可能做官為吏？

    換言之，只有掌握了文字知識——先不管有用沒用——才是命中注定的統(tǒng)治階級，文盲國度是肯定建立不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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