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不為晁錯,也不做曹操-《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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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段籠統(tǒng)的對比、分析,趕緊又再加上一句:“且瑯琊大王素尊朝廷,絕無劉濞之野心。”
裴該正色道:“大連,防微杜漸,為宰臣之責,此晁錯不惜破家身死,而必諫漢景之意也。且如卿所言,今建康之政,出于王氏,卿可為瑯琊大王保,然能為王氏保乎?”
劉隗當即回答:“不能!”隨即在裴該略顯驚愕的眼神中,他不卑不亢地解釋說:“今王茂弘執(zhí)建康之政,王處仲手握重兵,朝廷可使諸王歸藩,乃可使二子交卸權(quán)柄乎?明制瑯琊大王易,而制王氏為難。則有瑯琊大王在,有我等在,王氏不能為惡,若徙大王,則恐王氏不可復(fù)制!裴公三思啊!”
最終就是這句話觸動了裴該。他終于領(lǐng)悟到,對付一個司馬睿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江東政權(quán)雖然以司馬睿為首腦,但真正話事人卻并不是司馬睿。南渡僑客不思割據(jù)者,當會陸續(xù)北歸,繼續(xù)留在建康的,則相當大一部分,是打算以江南為家了,這一群體的力量相當強大,若再得土著為輔——雖有嫌隙、齟齬,但因應(yīng)外部壓力,卻很有可能暫時聯(lián)起手來——以自己如今的力量根本就難以撼動。我為了保障后路,就必須要弱化這一群體,而不僅僅是弱化一個司馬睿!
故此,當劉隗請辭之后,裴嶷從屏風后面出來,叔侄二人相商,裴該就說了:“今聆劉大連之言,獲益良多。我欲弱建康之力,應(yīng)自王氏始,而不當使瑯琊大王歸藩,或扶持他王相拮抗,否則,恐反重王氏之權(quán)——叔父以為如何?”
裴嶷沉吟少頃,便問裴該:“江東之事,文約所知必然比我詳盡,今我有三問……”隨即豎起一枚手指來:“瑯琊大王果無野心者乎?”
裴該毫不猶豫地頷首確認:“瑯琊王仁厚,唯思自保,無問鼎之志。”這本是歷代研究晉史的學(xué)者們的普遍認知,是基本上可以保證的。
裴嶷又問:“南渡諸王,果無人可更替之么?”
裴該答道:“南頓王志大而才疏,若使更易,恐必悖離朝廷——余皆不足論,皆庸碌之輩。且今南渡僑客,皆尊瑯琊王,可與之拮抗者,唯東海王而已,惜乎東海王為瑯琊王之子,且年紀尚輕,不能服眾。”
裴嶷三問:“刁玄亮、劉大連可能善輔瑯琊王,而制約王氏么?”
——劉隗在臨行前就表過態(tài)了,說有我和刁協(xié)等純臣在建康,必要制約、分薄王氏的權(quán)柄,使瑯琊王安為朝廷藩臣,為國家鎮(zhèn)定東南,不起異心。但是他的承諾是否能夠兌現(xiàn),裴該則不敢保證……在原本的歷史上,那兩位就是想壓制以瑯琊王氏為首的僑客世家的力量,鞏固王權(quán),結(jié)果卻可恥地失敗了。
不過仔細再一想,刁協(xié)、劉隗為啥會失敗呢?因為手里沒兵啊,結(jié)果被王敦一謀叛,兵入建康,再加司馬睿首鼠兩端,他們便即束手無策了。如今形勢不同,我只要命祖逖發(fā)數(shù)千兵馬威脅江上,那王敦還敢起兵往建康去嗎?
即便在原本的歷史上,祖士稚若不死,估計王處仲也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于是便他對裴嶷說:“若朝廷可為劉、刁之援,則彼等在江東牽絆王氏,當不為難。”你沒見他們這回就順利搞掉了庾亮么?
裴嶷點點頭:“既然如此,還當從劉大連所請。”隨即他詳細地為裴該謀劃道:“如適才劉大連與文約語,今日之形勢,仿佛漢與吳、楚,然深究之,其實迥乎不同。建康之政,如吳、楚七國并力,而朝廷之力,遠不如漢景,則若為晁錯削藩之計,是反促江東之叛,且一旦事發(fā),北征則腹心罹禍,南討則胡勢更熾,實非良策……
“梁司徒等勸文約謹惕江東,實為此前諸王之亂,嵇侍中之血染而不消,使朝臣無不觳觫、驚駭,恐怕其景復(fù)見……”
嵇侍中就是嵇紹。當年諸王爭亂,東海王司馬越裹脅晉惠帝往攻鄴城,結(jié)果被成都王司馬穎部將石超大破于蕩陰,惠帝幾乎不免。當時嵇紹為侍中,護持在惠帝車前,被叛軍所殺,鮮血濺染了惠帝的衣襟。亂事平息后,宮人要浣洗血衣,惠帝流淚道:“此嵇侍中血,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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