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羊馬垣前-《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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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夜半時分,正是守夜士卒即將換崗,最感疲憊的時候,莫懷忠在陸衍的協(xié)助下,從“蓬山”三個營中挑選出近千名沒有夜盲癥——或者已被治愈——且勇氣可嘉的士卒,每十人扛一面用無可為材的樹枝扎成的木排,悄悄潛出大荔東門,直向胡軍新營劃去。
其實無論水上還是泥上,都以竹排為佳,只可惜關中少竹,所以才只好用木,裴該根據(jù)自己前一世旅行時候得出的經(jīng)驗,命把樹枝彎折者扎在排前,朝上揚起,可以減輕阻力。他們都不必要放下吊橋,只需放下木排,自能架以過壕。
每排上前后各兩名士卒,手持長梢,用來撐劃——這和嶺南很多地方所用的水排,原理是相同的。大荔城東不但被裴該掘走了很多泥土,而且還幾乎撿盡了石塊——可做擂石、砲石之用啊——故此幾無阻礙,木排很少有半路“拋錨”的。
只不過劃這玩意兒終究與走夜路不同,很難互相牽引,前后相繼,一旦快慢不等,撞到乃至于糾纏在一起,那便無計可施了,故此正式上路的時候,晉軍還是點起了火把照明。對面胡軍陣營中自然能夠瞧見,然而一則哨兵多疲累、懈怠,二則也沒有料到敵人會來得那么快——除非騎馬,然而騎馬更不可能走泥路了——因而當消息報至劉岳中軍,他還沒來得及編組防御隊伍呢,晉軍便已殺到了營前。
莫懷忠舉刀長嘯,晉兵齊齊發(fā)一聲喊,便即棄排而上實地,然后用長矛挑開鹿角、柵欄,以弓箭射殺哨兵,一涌而入——胡營中當即大亂。
對于戰(zhàn)斗而非械斗而言,組織力極其重要;組織力強,堅陣而戰(zhàn),雖千人而可敵萬;若無組織,即百萬大軍也可能瞬間崩散。胡軍因為根本料想不到晉人會出城來攻,故此大多卸甲而眠,擔任警戒的人數(shù)極少——且都往往隨便找一個背光的角落在打瞌睡——倉促間很難組織起來,就此被晉軍見人殺人,見帳燒帳,一直殺到了劉岳的中軍。
好在劉岳也是胡漢驍將,反應力是很快的,指揮力亦可圈可點,他知道大勢已不可挽回,也不管各營了,只是盡量召集匆忙起身的士卒,拱衛(wèi)中軍大帳。莫懷忠沖鋒在前,一心想要斬下大將的首級,然而砍翻一層還有一層,殺得滿身是血,被創(chuàng)多處,卻始終距離大帳二十步遠,難以寸進。眼瞧著四下聞聽鼓聲而聚攏過來的胡兵越來越多,深知再耽擱下去,恐怕難以全身而退……
終究他才帶出來不足千人而已,而劉岳麾下將兵近其十倍,即便跑散了半數(shù),剩下半數(shù)也不是那么好殺的。他想起來臨行前裴該的關照,說:“此舉只為挫動敵勢,隳其士氣,并非最終決勝,卿絕不能貪功,當知進退。能殺胡便殺胡,能破胡便破胡,若情勢不妙,須急急退回,勿得延挨,以免無謂死傷。”
故此莫懷忠聚集士卒,又發(fā)力猛突了一次,迫得胡兵結(jié)陣自保,不敢對攻,這才呼嘯一聲,反身殺出胡營,在同袍弓矢的掩護下登上木排,順利撤回了城內(nèi)。
這一仗,胡軍折損不下五百,營帳多被燒毀,趁機遁走的也有不少——因為劉曜所謂的十萬大軍,其中有不少是歷年硬擄來的晉人丁壯,既然得了機會,又哪有不逃的道理呢?劉岳欲哭無淚,卻不敢隱瞞——營中火光,相信就連城北都能瞧見啊,怎么瞞得住——只得等到天明后,親自去城北向劉曜請罪。
劉曜大怒,當即下令褫奪劉岳一切職務,將其罷為小卒——當然啦,以他們倆的關系而言,這肯定只是臨時舉措,不久后還會把劉岳升回去的——改以呼延實領兵,防堵大荔城東。
不過此消息傳來的時候,這一日的攻城戰(zhàn)也正式打響了,按照約定,由虛除部去攻城北的羊馬垣。
伊余是真不愿意拿本部騎兵去撞那些小矮墻,本想先讓胡漢步卒頂上的,孰料前一日劉曜只是繼續(xù)填壕,并未發(fā)起正面進攻。既然如此,也無先例可援,該拿羊馬垣怎么辦呢?
所謂羊馬垣,原指牲畜不得隨意進城,只能暫時牽系在城墻之外,為此而臨時搭建的一些遮風的矮墻,后來發(fā)展成為城防工事的重要組成部分。羊馬垣并非是完整的一道垣壁,最多不過五丈寬,錯落排布,還留下很多出入的空隙。其作用之一,是可以與城上交互射擊,從不同的角度殺傷來犯之敵;作用之二,是保護城壁——只要有羊馬垣在,攻方就不可能把梯子架上城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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