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兗州方伯-《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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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鑒伸手朝空中一指:“郗某之志,天日可鑒!”
“既如此,郗公何不留在淮陰,相助兒夫,以定社稷?”荀灌娘朝卞壸微微一讓,“今北伐糧秣,多由我徐方供給,千里贏糧,本便不易,如郗公所見,淮上方被雪,則輸運更加困難。卞公雖有蕭、張之才,終非三頭六臂,卞夫人嘗與我言,其夫每日止眠二個時辰,且不得安枕,衣帶漸寬,人益憔悴。若得郗公相助,則卞公不致勞乏過甚,兒夫在前線也可安心了。”
郗鑒心說你終于同窮匕見,說出口了啊,趕緊拱手推辭道:“感承裴公與郗君厚愛……”不提荀灌娘,因為“夫人厚愛”這話怎么聽怎么別扭——“然郗某受劉將軍活命之恩,不忍背之也。”
荀灌娘說:“劉將軍之救郗公,私恩也,請郗公留徐相助,公事也,豈可一概而論?今劉將軍蜷屈厭次,即得郗公輔佐,亦不過暫保數城而已;不若兒夫,前有書來,大軍摧破偽皇太孫劉乂,定滎陽、破成皋,已入河南,行將與豫州軍合,共擊偽相國劉粲。若破劉粲,胡軍主力喪盡,即能退保河東、河內,亦必不及河南、弘農,則黃河以南,可盡復為我晉之疆土。繼而揮師西進,救天子、歸故都,亦不難也。當此天地翻覆、社稷再造之時,郗公乃獨為私恩牽絆,困守河北一隅,或無益地往來建康,而不肯伸手相助么?”
郗鑒本能地感覺到,這女人詞鋒甚利,不象是在背書!他只好轉換話題:“北伐之事,河南之戰,目下究竟如何?鑒消息閉塞,實不知也——還望卞君教我。”
荀灌娘就覺得自己迅猛的一拳頭,竟然打在了絲綿上,輕飄飄地就讓對方把力氣給卸了。但這也無法可想,人既然問起來戰事,你總不能不回答吧,更不能阻止卞壸解說吧。好不容易等卞壸把相關情況大致向郗鑒介紹了一番,荀灌娘才打算把話頭重新扯回來,郗鑒卻猛地灌了一口酒,大聲道:“壯哉,裴公、祖公之北伐也,郗某恨不能躋身二公之幕,親身參與……”
荀灌娘聽他這話里的意思,才剛覺得有門兒,誰想郗鑒突然間坐著就是一個趔趄,酒盞傾翻,灑得自己衣襟上一片淋漓。郗夫人趕緊攙扶住他,然后轉過頭去向荀灌娘致歉說:“兒夫醉矣,不能再飲了……想是遠來疲憊。為免失儀,還請容我等暫退,等明日再答謝宴請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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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家四人就這么著逃席而去,荀灌娘氣得直想踹幾子——我跟你講道理,你竟然跟我耍賴——只是考慮到卞氏夫婦還在,所以才強自按捺下胸中怒火。她問卞壸:“郗公果不能飲否?”
卞壸苦笑道:“‘兗州方伯’,而云不能飲,其誰信之?”
西晉末年,有八位兗州名士,因為任達嗜酒,遂被州人呼為“八伯”,分別是:陳留阮放為宏伯,高平郗鑒為方伯,泰山胡毋輔之為達伯,濟陰卞壺為裁伯,陳留蔡謨為朗伯,陳留阮孚為誕伯,高平劉綏為委伯,新泰羊曼為濌伯。
所以說了,堂堂“兗州方伯”郗道徽,怎么可能不善酒呢?
荀灌娘聞言更氣了,就等著卞氏夫婦也借機告辭,她好砸點兒什么東西來解氣。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不聽卞壸那邊兒有動靜,撇過臉去一瞧,只見卞望之低著頭,手捻胡須,正在那里沉吟呢。
“卞公何所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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