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中流擊楫-《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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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得無價寶,難尋有膽娘嘛。
他跑去跟王導商量,又讓裴氏致信司馬睿,把東海王傅的位子就拱手讓給了未來的舅子杜乂。然后一切準備停當,裴該便與祖逖一起去拜辭司馬睿,然后帶著部屬離開建鄴,先沿江向東,抵達京口。裴該帶在身邊的,主要是以甄隨為首的那十四名部曲,以及兩名年輕家奴——一個起名叫裴寂,一個起名叫裴度,比較好記,只可惜不能讓家奴叫裴炎……
他此去的主要目的是種地,給祖逖管后勤,自然不能不帶幾名文士隨行,只可惜江東有點兒本事的不是被司馬睿召進了“百六掾”,就是有才無膽,沒誰肯跟他往江北走。裴該到處尋人打問,請求推薦,最終也只召到了三個無名的小角色而已。
其中一人,便是那覆舟山上見過的衛循衛因之,因為窩在江東實在沒啥前途,怎么拍賀循、賀隰的馬屁都撈不著官兒做,所以才打算跟著裴該去江北撞撞大運。在衛循想來,裴該這種貴介公子是不大可能自蹈險地的,那只要跟緊了他,也就不會遭逢什么危險,大不了他被人揍回江東來,瞧著我鞍前馬后的不容易,起碼會稟報東海王妃,給我個王府吏做做吧。
第二名幕僚也是南人,乃吳興郡烏程縣的媯昇媯伯潛是也。媯這個姓氏很古老,但逐漸分流,陳、胡、田都為大姓,仍然姓媯的卻少之又少。裴該自然是聽說過這個姓的,漢末東吳出過個媯覽啊,還曾經殺掉過孫權的親兄弟孫翊,以及堂兄弟孫河——不過史書上貌似記著他被孫權族誅了,竟然還會有漏網之魚嗎?
媯氏在烏程縣內也算數一數二的土地主,但放到江東縉紳群里則毫無名氣。媯昇雖然滿口的宏圖壯志,但在裴該分析起來,那也是想跟著自己去撞大運的——反正這等家族毫無政治資本,算是政界的無產階級,失去的只有鎖鏈(家族等級的鎖鏈),得到的將是……一官半職,所以才敢于冒險。
第三名幕僚,裴該相對要看重一些,因為他出自僑客大族的汝南周氏——姓周名鑄字子鋒。周鑄是周顗的族孫,算疏族,所以即便周顗在僑客中也算擠得進前十名去的人物,但他的光芒肯定籠罩不到周鑄頭上,周鑄只能嘗試自己奮斗。周鑄和衛循、媯昇不同,不但不擅言辭,甚至一緊張了還會口吃……裴該不禁就想?。喝耆粲朽嚢怀傻乃?,我也算是撿到寶了,但是騾子是馬,還得先拉到江北去遛一遛才知道。
一行人在京口會合了祖逖的族人后,便乘坐小舟,橫渡長江。祖逖和裴該同船,祖約沒有跟來——祖逖說他這個兄弟雖然看似悍勇,卻無御下之才,放到亂世中很可能落個“死”字,所以還是老老實實跟江東呆著為好。裴該雖然跟祖約接觸得不多,但終究前世就大致知道其事跡,對此深以為然,不過同時也想:你是覺得自己可能會死在江北,所以想把兄弟留下來,給祖家留個種吧?
因為祖逖頭腦一熱,把老婆柳氏和年僅十四歲的獨子祖渙全都帶在身邊了——固然他哥祖納還活著,終究并非一母同胞。
裴、祖二人并坐船頭,眼看著大江滔滔,奔流不息,胸中都不禁感慨萬千,豪氣頓生。尤其裴該,自從穿越以來,他心情就從沒有這般舒暢過,仿佛陽光都比平時要光輝明亮了許多似的。
前世終究是太平世道,即便社會上還存在著諸般陰暗面,但象他這種大城市里的小公務員,往往是耳聽的不少,眼見的不多,加之心態比較平和,就算上網去懟人或者發感慨,也大多就事論事,不至于覺得身處暗夜,難見光明。這一穿越就不同了,直接把他扔到了歷史上最混亂的一段時期,甚至是最悲慘的戰陣之上,一想起此后幾百年間的大分裂、大動蕩,他自然而然就起了再死一次的心思。
世人又哪有天生不怕死的?只有覺得活著比死更為可悲,那才敢于昂首挺胸面對死亡——當初直斥石勒的裴該,就正是這么想的。
然而幾次欲死而不成,求生的欲望反倒日益萌生出來,而且并不僅僅如此,裴該逐漸覺得,自己莫名穿越,必當有所作為。前途黑暗嗎?那我就去燃起一支火炬好了,即便照不太遠,終究能夠使后來者略微看清些腳下應走的道路——只有這樣,此生方不虛度!
可是滿眼所見,就只有戰爭,只有殺戮,倘若這暫時的戰爭和殺戮能夠通向和平和穩定也就罷了,問題他很清楚,起碼在一百年內,江北絕無安泰的希望。繼而艱辛南渡,所見的也只是醉生夢死、抱殘守缺而已,裴該的精神雖然有所放松,但心境卻并未能因此而得到絲毫的舒解。
好在這一切都過去啦,自己終于從無盡的牽絆中抽身出來,得以與當世第一等的英雄人物共渡長江,圖謀恢復。裴該感覺自己就好象一條鯉魚,此前被歷史的大潮挾裹著,諸事皆難由心,只能任憑風吹浪打;直到此刻,這鯉魚才猛的一甩尾巴,躍上了龍門,從此騰云而去,天高地闊,任由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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