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病倒-《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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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完蛋了,從此要被當作諂媚小人,這丟臉可丟大發(fā)了!裴該真是懊悔無地,但是想來想去,大錯已然鑄成,時間不會倒流……該怎么辦?干脆,將錯就錯,我從此就叫石勒“主公”算了,直接一條道兒走到黑!這詞兒又真不是我現(xiàn)編的,它有所本啊,不過汝等讀書太少罷了。我叫石勒主公,不是把他當成劉備,而是自詡為諸葛亮——怎么著,不服氣啊?!
論出身門第,如今胡營中自然以我為最高,難道我連文化方面的這點發(fā)言權(quán)都沒有嗎?只要我梗著脖子堅決不認錯,并且表現(xiàn)得一切都很順理成章似的,那……那肯定我就是沒錯,錯的是你們,是這個社會!
裴該抬起胳膊來,在胸前狠狠地攥了一下拳頭,同時雙眼一瞪,想要堅定自己的信心。可是突然之間,就覺得一股酸癢之氣直沖鼻竅,忍不住就接連打了三個大噴嚏……當即把氣勢就全都給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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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該病倒了。
估計是那天逃亡途中涉渡洧水,在夜風(fēng)中穿著濕衣裳倚樹而眠,那會兒就已經(jīng)感染了風(fēng)寒,此后幾天他雖然一直覺得身上有點兒乏力,但因為心中有事,精神高度緊張,本能地調(diào)動身體機能壓住了疾病,貌似尚無大礙。一直等到石勒和張賓全都離開了許昌城,裴該那根繃緊的弦驟然松弛下來,病氣趁虛而入,結(jié)果連打幾個噴嚏,才回到寄住的院落門前,就覺得腦袋有點兒發(fā)暈。
老仆人給拉開了門,迎他進院。這老仆人是昨天張賓離開后不久,簡道親自給送過來的,包括這老頭兒在內(nèi),一共四名奴婢,另外還額外派了四個胡兵守護——分明是看管裴氏姑侄,防備他們落跑。
四名奴婢三男一女,男的一老二少,女的是老仆之妻,也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根據(jù)簡道所說,這都是本城居民,現(xiàn)買來的,但裴該冷眼觀察,起碼那倆年輕的不似老實百姓——年紀輕輕,也不缺胳膊不少腿的,竟然沒被胡軍拉了伕,還能夠熬到今天才始賣身為奴,鬼才信他啊!你還不如說是新從洧倉擄得的呢——這肯定都是派來監(jiān)視自己的。
且說他昏昏沉沉地進了院子,蕓兒遠遠瞧見,轉(zhuǎn)過身就回正房去向裴氏稟報,說小郎面色赤紅,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還是跟人置氣。裴氏聞言,小小吃了一驚,便喚裴該來見,越瞧侄子的眼神越不對,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摸:“好熱,文約恐是病矣!”
她堅持要蕓兒和奴婢們伺候裴該躺下。裴該一開始還沒太明顯的感覺,但是等躺到席上,一蓋上被子,忽覺遍體生寒,忍不住就打起哆嗦來。裴氏趕緊派人請簡道過來診治,簡道搭了搭裴該的脈博,捻須點頭:“風(fēng)寒入體,確乎病矣。”當場提筆開了張方子,不過隨即又把方子自己揣懷里了,哂笑道:“我疏忽了,城內(nèi)已無藥鋪,軍中倒有存藥,等我合好了派人送來。”
裴該暗自叫苦。他知道這年月的醫(yī)療水平很次,說不定一場普通感冒就能要了人的小命去,而且那些草藥也未必靠譜,庸醫(yī)殺人本是尋常之事……自己不會就這樣一病不起吧?本想暫且在胡營棲身,找機會逃往江東的,若是直接就跟這兒病死了,蓋棺定論,投胡的污點從此再難洗清……
說不定將來的《晉書》上還會記上一筆,附在“裴頠傳”后面,寫:“頠生二子,長名嵩,次名該。裴該字文約,從司馬越東征,兵敗降于石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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