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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國破山河在-《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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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是死了,但靈魂卻又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將近兩千年前。這具軀體原本的主人幾乎手無縛雞之力,就連騎術都很糟糕,是乘坐馬車逃入寧平城的,可是就在入城前一刻,突然間軸斷輪裂,把他一跟頭給拋了下來,才剛轉身,欲待咬牙爬起,就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呼嘯而來,直入懷中,定睛一瞧,原來是一顆血肉模糊的首級……真裴該當即嚇得白眼一翻,就此昏去,等再睜眼時,軀殼已然易主……

    其實那個時候就有機會死透了,不知道是誰把他給拖入了城中,就此得以暫時避過胡騎的弓箭;然后夜間偷跑,也該死的,又不知道是誰把他給救活了過來。但這又有什么意義呢?最終不仍然是難逃一死嗎?

    裴該往手心里吐點兒唾沫,努力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只可惜唇干舌燥,實在吐不出多少唾液來,估計會把臉上抹得更花——然后重新扎束一下介幘,扶正頭上的進賢冠,一屈雙膝,緩緩坐下,雙手并攏,橫放膝上——就這年月而言,那坐姿算得上是絕對的標準。

    反正要死,臨死前總不能太掉價吧,總不能跟眼前那些廢物官僚似的,趴地上哀哀慟哭吧?倘若求饒便可得活,倒也不妨試著哀告兩聲,但對于知道歷史發展的新裴該來說,那徹底是無益之舉。

    誰想到裴該這番做作,到是引起了一個黃胡子胡人的注意。那胡人邁步過來,揮起馬鞭,橫在他的肩膀上,用一口略顯生澀的中國話詢問道:“汝是何人?”裴該梗著脖子,也不去瞧他,仍然注目前方,隨口回答:“散騎常侍、南昌侯裴該。”

    他目光所及之處,就見大帳門簾敞開,隱約可見數名晉官跪坐于帳內,畢恭畢敬地朝向一名高鼻深目的胡酋——那估計就是胡帥石勒了吧?與之交談的,大概是襄陽王司馬范、華容縣王司馬遵,還有宰相王衍之流。裴該還大致記得史書中記載王衍對石勒所說的話——“具陳禍敗之由,云計不在己;且自言少無宦情,不豫世事;因勸勒稱尊號,冀以自免”。

    當然啦,他不可能記得住《晉書》或者《資通》的原文,就記得一個大概意思,說王衍矢口撇清,說這回之所以戰敗,完全不關我的事啦,我打小就沒有當官兒的心思……然后,還勸石勒稱帝,想以此來逢迎石勒,逃避死亡。

    一個國家,用這類貨色為宰相,滅亡也在情理之中吧。想到這里,裴該不禁嘴角一斜,露出了淡淡的冷笑。

    問他姓名的黃須胡人大步邁入帳中,在石勒耳旁說了幾句話。石勒猛地轉過頭,雙目如電,直掃過來。他目光所及之處,晉官們紛紛俯首,不敢仰視,就連裴該身邊昨晚還在吟誦“死國見吾貞”的家伙也不例外。只有裴該睜大了雙眼,大膽地與胡帥目光交碰,針鋒相對。

    石勒一招手,似乎說了一句什么,距離隔得太遠,也聽不清楚。但隨即便有兩名胡卒跑過來,一左一右架起裴該,直入大帳,隨即一把將他搡翻在地。裴該掙扎著重新坐好,維持先前的姿勢,并將無畏的目光再次投向石勒。

    其實他也害怕,但想到反正死在眼前,無可逃避,那害怕還有什么意義嗎?

    石勒不禁笑了,他倒是一口頗為標準的中國話:“令先君鉅鹿成公,是我素來敬重之人,只可惜為奸佞所害。不想今日倒能見到成公的后人——汝今為我所俘,成為階下囚,可怕死么?”

    裴該冷笑道:“死便死耳,懼怕又有何用?”4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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