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直抵萬龍山鎮(zhèn)。

    觀摩點現場，條幅彩旗飄揚，氫氣球滿天飛，通往蔬菜大棚的地方甚至鋪設了紅地毯。車子停穩(wěn)，一行人下車，一大群記者立馬圍了上來，從省臺到縣臺，足有七八家媒體。徐才茂很注重形象，刻意地調整角度，以便把最好的一面展現在世人面前。畢竟，他是代表省委下來的。

    如此高規(guī)格的活動，陸一偉有自知之明，趁早不往最前面沖，遠遠地跟在領導身后，反倒是劉占魁情緒異常高漲，取代他的位置湊到徐才茂身邊，擺出匯報的架勢滔滔不絕講解著。

    徐才茂突然停止腳步，望著遠處的一大片蔬菜大棚面無表情，劉占魁自以為揣摩透對方的心思，上前笑呵呵地道：“徐書記，王教授，你們看到的這塊兒共有200多個大棚，里面種植得不僅有蔬菜，還有瓜果、中藥材、鮮花等，這僅僅是我們龍安縣的一個縮影，類似這么大的規(guī)模還有很多……”

    徐才茂沒有打斷他，耐心地聽完，眉頭一蹙，揚手一指道：“弄這些彩旗條幅氣球，這是誰的主意？”

    面對突然提問，劉占魁有些木然，回頭看看陸一偉，不敢回應。

    記者們很自覺地放下攝像機，徐才茂不怒自威，繼續(xù)道：“我們今天來是調研農業(yè)產業(yè)的，而不是搞慶祝活動的，弄得花花綠綠的，像怎么回事，通往大棚還鋪設了紅地毯，這叫接地氣嗎？勞民傷財不說，很容易讓群眾反感。”

    這主意是劉占魁出的，陸一偉覺得不妥，但沒提出反對意見。只能說眾口難調，誰知道什么領導喜歡什么口味，你要是不弄這些，人家覺得你不夠重視，敷衍了事。弄上了，又覺得不接地氣，有損形象。

    “趕緊讓撤了！”

    一聲令下，劉占魁立馬指揮旁邊的工作人員緊急撤換。徐才茂臉上再次恢復笑容，望著遠處的萬龍山感慨道：“這可真是個好地方啊，到了夏天應該很涼快吧？”

    邵中杰湊上前道：“萬龍山雖不及其他山脈秀美，但四季分明，尤其是夏秋兩季，景色美不勝收。”

    徐才茂頻頻點頭，又道：“我聽說這里還蘊藏著豐富的礦產資源？”

    劉占魁用武之地到了，連忙道：“報告徐書記，萬龍山是聚寶盆，目前探明的各類礦產資源多達幾十種，其中金礦蘊藏最豐富。”

    “哦，不錯。”

    劉占魁期待他繼續(xù)往下說，結果大失所望。徐才茂帶著專家一行來到大棚，與當地農民親切交談，詳細了解情況，歡聲笑語，掌聲陣陣，營造出一派融洽祥和的氛圍。這次政治首秀，把高大上的形象樹立起來。

    從萬龍山再到紅旗鄉(xiāng)，徐才茂得知是紅色基地，特意參觀了老革命曾經戰(zhàn)斗過的地方。回到縣城賓館會議室，劉占魁代表縣委縣府就農業(yè)產業(yè)進行了匯報，并簡單介紹了其他情況。徐才茂一邊聽一邊記，等專家交流結束后，坐起來挺直身板道：“剛才聽了占魁同志的匯報以及各位專家的分析，對龍安有了初步印象，很不錯，是個人杰地靈的地方。什么叫發(fā)展，就要注重保護與開發(fā)齊頭并進，既要保住青山綠水，又要大力發(fā)展經濟。一個地方的發(fā)展，始終要堅持兩條腿走路，才是貫徹落實十七大精神的精髓所在。”

    “我省的兩會，下周即將召開，會緊跟形勢把十七大精神寫進去。提前和大家透露下，今年的發(fā)展主題不變，大干城建年，項目建設年，招商引資年，生態(tài)建設年，重點實施十大工程，其中，壯大發(fā)展農業(yè)和開發(fā)旅游是其中的重要部分。”

    “東州市為什么能成為全省第一經濟大市，與當地的產業(yè)結構調整是分不開的。該發(fā)展經濟的時候抓住機會發(fā)展產業(yè)，產業(yè)做大做強后沒顧此失彼，旅游業(yè)照樣做的有聲有色。可以說，現在的東州市，旅游才是第一支柱產業(yè)，遠遠超過了煤炭經濟所帶來的價值。”

    “南州市和東州市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何發(fā)展，怎樣發(fā)展，需要在座的各位好好研究下。說到底，一句話，要緊跟形勢，有超前思維，而不是左顧右盼，等是等不來的，該出擊就得出擊，圍繞十大工程全面推開，就是今年的重點任務……”

    徐才茂的領導水平很高，講話意義深遠，不知其他人讀懂背后的含義，陸一偉是聽懂了。

    座談會結束后，一行人移到餐廳就餐。飯桌上，徐才茂與陸一偉自始至終沒聊幾句，似乎在避嫌，也可能裝作不認識，總而言之，隨著身份地位的懸殊越來越大，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吃過飯，一行人浩浩蕩蕩離去，陸一偉一直送到交界處才返回縣城。緊張籌備了兩三天，就為了這一小會兒，還挨了批評。至于能不能申報成功，他心里沒底，距離最后一步還差一點什么。撥通葉虎臣的電話道：“葉縣長，你現在立刻動身到京城，今天所有參會的專家每人十萬。”

    事情總是一茬接著一茬，專家走了沒多久不等松口氣，龍江煤業(yè)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合同確實馬上要到期，不盡快解決，拖下去終究不是辦法。還有三干會許諾的事情，要修路，要做旅游規(guī)劃，三講活動繼續(xù)開展，其他常規(guī)性工作要穩(wěn)步推進……似乎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了陣腳，一件一件來。

    龍江煤業(yè)總經理張小禾多次發(fā)出邀請想吃飯，可他在沒考慮清楚之前不輕易發(fā)表任何意見。劉占魁的意見很明確，必須收回該煤礦的使用權，而且代表了一個階層的利益。如果處理不當，決策不妥，很有可能引起巨大矛盾，對自己極其不利。

    另外，這段時間一直有人給他打電話，市里和省里的態(tài)度截然相反。市領導暗示他要慎重考慮，要從當地經濟發(fā)展出發(fā)，做出正確決策。雖沒明說，基本上偏向劉占魁。而省里的要員是站在龍江煤業(yè)角度出發(fā)，要他大力扶持，畢竟已形成事實多年，一下子改變對龍安是巨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