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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春江水暖鴨先知，京師朝堂斗爭的不順和皇帝對(duì)奸黨的偏愛肯定會(huì)影響到江南士紳。尤其是自己的被貶，更會(huì)叫江南士紳對(duì)東林黨，對(duì)東林書院產(chǎn)生懷疑。

    但在此情況下，書院一干人等卻無半分頹喪，僅這精神面貌便注定奸黨絕非敵手。

    “修吾公，近日我寫了篇《朋黨說》，與北宋歐陽修的《朋黨論》僅差一字，卻立論不同…恩師特意讓我?guī)г谏砩?，以便修吾公指教一二。”高攀龍從袖中摸出一篇文章來?

    李三才和趙南星等人一直主張人以群分，所以結(jié)黨不是壞事，而是好事。

    他瀏覽了一番高的文章，見上面對(duì)歐陽先生所說“小人無朋”提出異議，強(qiáng)調(diào)了“小人也有朋”，朋即黨也，不過小人是以私利結(jié)黨，而君子是以同道結(jié)黨，無害而且有益。

    讀后，李三才深感此文與自己想法不謀而合，不由稱贊高攀龍。

    高攀龍自謙一番，坦誠道：“修吾公，恩師希望你不要灰心，若有可能仍當(dāng)上疏朝廷言事?！?

    李三才雖被貶為平民，但其是前任漕撫、戶部尚書，自能以原先官職言事。但這也是李三才詫異的地方，他不明白老友為何要他這般做。

    高攀龍道：“恩師希望修吾公能夠提醒陛下，浙齊楚黨心存報(bào)怨，與正人為仇?！?

    “叔時(shí)他？”

    李三才心存疑惑，老友托弟子對(duì)自己所言，怎么看著像是要托付自己一般。

    眉心一動(dòng)，關(guān)切問道：“你老師身子如何？”

    高攀龍猶豫了下，道：“恩師身體還好，修吾公有心了?！?

    “是么?！?

    李三才半信半疑，高攀龍卻不肯多說，他也不便多問，尋思待在南都多呆兩日便去無錫。

    高攀龍復(fù)說了一件事，他告訴李三才，南京禮部侍郎魏廣微想引一人見先生。

    “何人？”

    李三才知道魏廣微，知其父是魏允貞。

    高攀龍搖頭卻說不知，但言魏廣微說那人手中有兩幅宋徽宗趙佶的畫，一是《芙蓉錦雞圖》，一是《柳鴉圖》。

    魏廣微見過那兩幅畫，看著極像是道君皇帝的真跡，卻不敢肯定，故意才想引那人見先生，由先生辨?zhèn)€真假。

    高攀龍?jiān)掃€沒說完，李三才就激動(dòng)的站了起來，于高說可代老師準(zhǔn)了魏廣微，要那人速去無錫。

    高攀龍知道修吾公激動(dòng)為何，他知道這事也是興奮異常。

    宋徽宗趙佶的書畫，那可真是舉世無雙。若是真跡，便不是他的，但看上一眼都是好的，受益非淺啊。

    當(dāng)下，高攀龍便去尋魏廣微準(zhǔn)這事，李三才想著自己在南都這些天，該去的名勝也去了，該訪的好友也訪了，索性明天就去無錫，一來和老友住些日子，二來等著那兩幅畫來看個(gè)真假。

    他是存了心思，若那兩幅畫是道君皇帝真跡，便無論如何也要從畫主手中買來。想他家財(cái)萬貫，只要出價(jià)高了，那畫主沒理由不賣。真是不賣，也有手段叫他賣。

    他李三才如今就是平民，能量也滔天。

    可是次日，顧憲成的女婿王永圖卻匆忙登門來了。

    王永圖是奉岳父顧憲成之命，特地從無錫趕來，請(qǐng)李三才速至無錫見一次面作一深談，并有要事相托。

    李三才不能不懷疑老友是不是身體有變，這才前腳讓弟子來迎自己，后腳就派女婿急請(qǐng)了。

    “先生仍然是老病，?；柝蔬^去，前陣精神變好，但數(shù)日前突然再次昏厥，這一次情形似乎有些不妙?！碧岬皆栏傅牟?，王永圖一臉愁云。

    李三才沒有繼續(xù)多問，忙叫仆人收拾行裝，立即動(dòng)身由王永圖陪伴乘船去無錫。王永圖那邊已經(jīng)向高攀龍傳了信，對(duì)方著急之下先行騎馬回了無錫。

    數(shù)日之后，李三才終是坐船趕到無錫。

    到無錫時(shí)，已是夕陽黃昏，李三才上岸后直奔涇里，愈是接近顧家老宅，他的心情就愈發(fā)沉重。

    抬眼望去，東林先生的宅院前對(duì)膠山，后枕斗山，山勢仿佛一條龍自西而來；老宅左右兩面臨水，氣厚脈清，此時(shí)李三才突發(fā)奇想，這里風(fēng)水甚好，或許正應(yīng)在東林先生身上，難怪他會(huì)做出那一番振興理學(xué)的事業(yè)？

    到了顧家，自有仆役前來招待。

    王永圖吩咐人將李三才的行李安頓下，便引李三才去見自己的岳父。

    進(jìn)去之后，才知岳父仍在昏睡，王永圖不知所措，李三才卻是鎮(zhèn)定，先是朝老友夫人朱氏行了禮。

    高攀龍亦上前向李三才見禮。

    “自永圖走后，憲成昏迷時(shí)候多，我和兒子女兒孫子輪流呼喚他，也叫不醒他，道甫兄看怎么辦呢？”顧家與李家是通家之好，朱氏待李三才毫不見外。

    “嫂嫂莫急。”

    李三才示意朱氏寬心，彎下腰側(cè)耳聽了聽老友的心臟，爾后對(duì)朱氏說道：“眼下還無礙，只是心跳得弱一些。”

    “這便好，這便好?！?

    朱氏稍寬一點(diǎn)心，忙讓高攀龍和女婿王永圖陪李三才先用飯。

    這頓飯吃的自是氣氛沉悶，眾人皆擔(dān)心東林先生病情。

    夜里，李三才真正是一夜難眠，他很是擔(dān)心老友會(huì)就此撒手歸天。

    第二天天亮，紅日高懸，已昏睡數(shù)日的顧憲成突然睜大眼睛，蘇醒過來了。

    得到消息后，李三才和高攀龍等人連忙趕去探望。

    見著老友到來，顧憲成有些激動(dòng)，他伸出雙手，一只握著李三才，一只握著女婿王永圖，眼睛則看著弟子高攀龍，艱難道：“我這一病，怕是要去見楊龜山先生了…我走之后，你們千萬別讓書院的大旗倒下去呀！”

    顧憲成說到這里，急促地喘了幾口氣。

    高攀龍和王永圖哽咽連連，都是說不出話來。

    李三才則是屈身蹲在床邊，安慰老友千萬保重，莫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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