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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十年來除卻太祖年間，國子監(jiān)提供給監(jiān)生和學官們的號舍素來僧多粥少，因此如今的周祭酒和羅司業(y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就學會了禍水東引，把號舍分配的事情全都甩給了繩愆廳的徐黑逹。這位對張壽之前要號舍都尚且深惡痛絕，更不要說對普通監(jiān)生。

    因此，但凡只要稍有條件，無論學官還是監(jiān)生，全都不樂意住在國子監(jiān)。誰樂意一面要忍受逼仄的環(huán)境，一面還要忍受徐黑逹仿佛無處不在的眼睛？

    謝萬權(quán)也是如此。從前他身為國子監(jiān)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齋長，還是率性堂的齋長，師出名門，風光無限，自從被特貢到國子監(jiān)讀書之后，更是交游廣闊，所以也不耐煩住在國子監(jiān)。雖說在外賃房子的開銷大了些，但他家境殷實，不少同鄉(xiāng)商人也不吝贊助，所以日子還過得。

    可自從去融水村鬧了一場，他就有些走了背運。先是裝病躲事，而后裝病成了真病，兩個多月后復出，齋長位子也丟了。而眼看他勢頭不妙，當初那些慷慨資助的商人也就閉門不見，而最讓他惶恐的是，一貫對他不錯的師兄唐銘竟然也據(jù)說離京周游去了。

    謝萬權(quán)當然知道唐銘恨他什么——因為去融水村找茬的事，是他從某位大佬那兒聽到的風聲，于是自告奮勇之后拖上的唐銘。而當日也是因為他在張家面對張壽時言語失當而露怯，更是被幾道算學題給難到丑態(tài)畢露，所以唐銘方才那么輕易就露出敗相。

    至于后來葛太師從天而降之后，他們退走時的狼狽，那就都已經(jīng)不用說了。唐銘雖說身為解元卻因病錯過了上科會試，明年卻一定會參加會試的，不離京避避風頭，順便想辦法提升一下文名才名，難道還留在京城當笑話嗎？

    所以，昨天謝萬權(quán)想要出面在楊一鳴和張壽中間做個轉(zhuǎn)圜，努力消弭自己曾經(jīng)的愚蠢而造成的不良影響，然后再徐徐謀劃未來。可這個本來應該很妥當?shù)挠媱潊s被剛愎自用的楊一鳴全盤攪亂之后，他才會在失望到幾乎絕望的情況下，做出了那樣一個膽大包天的決定。

    謝萬權(quán)能夠預見自己面對的非議和冷遇，甚至打壓，所以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默默地收拾行李，準備回鄉(xiāng)——他甚至連回鄉(xiāng)之后該做什么都計劃好了。先去拜見老師，然后對其誠懇認錯，反省自己在京城這三年來的自以為是，然后就好好沉下心讀書做學問。

    他也可以學習一下張壽，在鄉(xiāng)間結(jié)廬，教幾個農(nóng)家子，然后在空閑時間好好分辨一下禾稼，省得下次再被類似張壽這樣的人罵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唯一堪憂的是，他家里雖說還算殷實，在當?shù)厮闶怯忻牡刂鳎扇绻列量嗫喙┧x書求學十幾年，花費錢財無數(shù)，最終卻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父親母親一定會很失望。而其他各房叔伯兄弟，一定也會群起而攻，到了那時候，父親的族長之位只怕會坐不穩(wěn)。

    想著想著，已經(jīng)親自收拾好最后一個書箱的謝萬權(quán)，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三年的這座宅子。雖說這只是國子監(jiān)附近的一個小院，但在京城這種地方，每年花費的錢足夠小地方中等之家過一年不止。

    因此，看了又看的他忍不住突發(fā)感慨：算一算，這些年我還真是用了家里很多錢。

    旁邊的書童滿臉不甘心地開口說道：公子，我們真的要這樣回去嗎？那楊博士出口傷人，辱您人品，就為了和這樣一個人反目，您就斷送前程，這也太過分了！京城還有那么多大人物，您就不登門去求一求他們嗎？

    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做過的錯事別人更是忘不了。謝萬權(quán)呵呵一笑，嘆了一口氣，卻在心里對自己說，要不是當初春風得意就忘形，也許他如今還太太平平地呆在國子監(jiān)率性堂當他的齋長——當然，有楊一鳴這樣的老師，他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拱出去和張壽爭斗。

    就在那書童還想再努力勸一勸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公子，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發(fā)現(xiàn)外頭那長隨聲音焦急，甚至還能聽出幾分氣急敗壞，謝萬權(quán)心里咯噔一下，暗想難道自己離開京城的這種態(tài)度還不夠，別人還不肯放過自己？就在他心頭又是后悔，又是凄涼之際，就聽到外頭傳來了一個笑聲。

    我們是登門找人的，又不是登門尋釁的，怎么就不好了？

    隨著這聲音，謝萬權(quán)發(fā)現(xiàn)外頭自己那長隨的聲音戛然而止，足足過了好一會兒，那長隨方才小心翼翼，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公公子，有客客人來了。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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