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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shí)已經(jīng)過了亥時(shí)，天上一絲烏云都沒有，圓月高懸中天，皎潔明亮，和下頭的宮燈相映成趣。和外頭民間那些彩燈以及各家達(dá)官顯貴和富家大戶爭奇斗艷的燈樓相比，宮中的彩燈在數(shù)量上沒有那么多，卻極盡精巧，但最醒目的是，那各盞宮燈上的字。

    “阿壽，你看，那盞燕子燈上寫著長寧，那就代表是長寧宮合妃娘娘做的。當(dāng)然，說是做，意思就是合妃娘娘掏的錢，然后自己請的工匠。”

    “寫著長寧、永寧、咸陽、長陽、永和、長壽這些字樣的宮燈，屬于東六宮，是各宮妃嬪三三兩兩合力備辦的，不少宮燈是掛了一年又一年，只要保存得完好無損，每次元宵節(jié)都拿出來掛一回，皇上不但不會怪罪，反而還會稱贊節(jié)儉。”

    朱瑩說得頭頭是道，沒理會四周圍那些目光，一個(gè)勁地拽著張壽往前走。很快，張壽就注意到，與其說她是在向自己介紹那些確實(shí)挺精巧的宮燈，還不如說，她似乎在有意帶自己去看什么東西。終于，他就只見朱瑩停下了腳步，而眼前是一盞絹紗所做，很樸素的宮燈。

    而這時(shí)候，朱瑩方才松開手，有些不安地捋了捋額旁亂發(fā)，隨即小聲說道：“阿壽，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正好我們的生辰也過了五個(gè)月，這盞燈……嗯，是我做的，送給你。”

    張壽頓時(shí)愣住了，他抬起頭來再次仔仔細(xì)細(xì)打量著那盞燈，就只見白色的絹紗蒙在竹制骨架上，不少地方還能看出不那么熟練的痕跡，甚至有些滲膠。而薄薄的絹紗上，赫然是極其娟秀的筆跡書寫的一首詞。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fēng)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這首韋莊的《思帝鄉(xiāng)·春日游》，張壽也是耳熟能詳，此時(shí)低聲吟出，他再看朱瑩那張嬌艷到雙頰生霞的臉，又哪里會不知道其中意思？因?yàn)檫@盞燈掛得不高，他只是微微一踮腳，就直接把燈取了下來提在了手中。

    “這禮物我很喜歡。”他含笑看著朱瑩，卻沒有問她為什么要把自己做的燈放在這里，等他到這來才送給他，而是一字一句地說，“正好，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

    張壽從懷中拿出了一串漆黑的珠子，見朱瑩兩眼放光地盯著看，他就笑道：“前些日子京里正好從南邊運(yùn)來了不少菩提子，我去幾家店挑了很久，這才選出了十八顆圓潤又大小相近的，回家打洞串了這串手串。雖然不比玉石瑪瑙翡翠珍珠華美，但是我的一片心意。”

    朱瑩喜滋滋地接了過來，一顆顆摩挲著那還帶著幾分澀意的菩提子，發(fā)現(xiàn)其中一顆上似乎有些痕跡，仔細(xì)一看是個(gè)瑩字，她就直接套在了手腕上，越看越覺得那漆黑的顏色和自己雪白的膚色異常相襯。

    她笑吟吟地說：“我可以送你最漂亮的宮燈，可我卻要親手做了這盞送你，就是為了我的心意。華服美飾，我喜歡，金屋麗宅，我很喜歡。但我更喜歡你親手做了送我的東西。”

    說著，她就上前輕輕環(huán)住了張壽的腰身，這才說道：“阿壽，那首韋莊的詞我從前讀過，卻從來沒放在心上，可前些天無意中再讀，我就有些癡了，只覺貼切得讓我心慌。大哥老說我太喜歡你是用情太深，將來若你變了心，也許我會吃苦。”

    “我最初只是喜歡你的清俊閑雅，可后來和你一塊呆了一天又一天，我喜歡你的談吐風(fēng)趣，喜歡你的為人處事，喜歡你的足智多謀，喜歡你的心善心軟，也喜歡你的給人挖坑……所以，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就如同詞中那樣，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若你真的不要我了，那便直接告訴我。到那時(shí)候，我不會再纏著你的！”

    張壽沒想到朱瑩竟然會這么說。微微一愣后，他便笑著抓住了她的手，輕輕地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遠(yuǎn)處，原本朱廷芳聽到縱被無情棄，不能羞這一句，已經(jīng)幾乎要過來，待聽到朱瑩那真摯的剖白，他方才停下腳步。當(dāng)聽到張壽這坦然回應(yīng)時(shí)，他最終嘆了口氣，悄然轉(zhuǎn)身離去。

    他的妹妹，終究已經(jīng)長大了……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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