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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張壽仿佛有些發(fā)愣，吳氏這才拖著此刻猶如灌鉛的雙腿，一步步挪到椅子邊上，頹然跌坐：“其實(shí)，我根本就不是你的親生母親，所以你才不像我。我軟弱無能，當(dāng)年若不是娘子收留，早就成了路邊餓殍，可你卻承襲了娘子那有擔(dān)當(dāng)敢拼命的脾氣，所以才有今天。”

    盡管已經(jīng)從裕妃那兒聽到過母親張寡婦人生最后時光的那段故事，可此時真正聽吳氏這另一個當(dāng)事人提起，張壽還是覺得整個人有些恍惚。他沒有做聲，而是緩緩上前，就這么默默站在了吳氏跟前。而吳氏沒有抬頭，只是自顧自地繼續(xù)講述。

    “外人都叫娘子張寡婦，她當(dāng)然并不姓張，姓張的是你爹張秀才。娘子收留我的時候，他正在準(zhǔn)備讀書應(yīng)考，夫妻倆生活美滿。”

    “張秀才是個很有前途的讀書人，父母雙亡，卻還十八歲就考中了秀才。當(dāng)一次路過看見披麻戴孝，剛給父親辦完喪事的娘子豁出去拿著鐮刀對抗要她嫁人的宗族長輩時，他就一下子動了心，好容易才成功娶了她回來。他們倆一個和氣，一個善良，都是最好的好人。”

    吳氏抬頭看著張壽，見他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專注地聽著自己說話，她覺得很欣慰。

    “我對你說，我家中開過織坊，其實(shí)那是假話。我從前在家里的時候，是學(xué)過繡花，但那是因?yàn)榧依锾F，不做活就要挨打挨餓，要不是我拼了命學(xué)了一手繡藝，早就被親生爹娘賣了。可就算我那一手繡活能養(yǎng)家，那場雪災(zāi)之后，家里房子塌了，最后只活了我一個。”

    “娘子好心收留了我，我自然也拼命想回報(bào)。家務(wù)、灶上的事，我都會做，我還跟娘子學(xué)織補(bǔ)、界線、染色，娘子就靠著那個繡坊，一針一線，辛辛苦苦賺錢維持這個家，給你爹張秀才備考。在發(fā)現(xiàn)懷了你時，娘子就和張秀才說好，不論男女，都起名叫阿壽。”

    “可誰都沒想到，張秀才在備考時染了風(fēng)寒，又被庸醫(yī)耽擱，不過半個月就去世了。街坊四鄰都說娘子命硬克親，娘子卻不哭不鬧，她說傷心垂淚對腹中胎兒不好，更對不起一直愛她護(hù)她的夫君。可是，不管是夫家還是娘家族中來鬧，她都寸步不讓。”

    “我真的沒想到，她留我在家里繡一件別人高價(jià)定制的嫁衣，自己去寺中為即將降生的孩子祈福時，卻碰到了那樣一場天大的亂子。當(dāng)她帶著那兩位夫人渾身浴血回來的時候，我簡直都快嚇呆了。而我更想不到的是，三個人一個接一個地臨產(chǎn)，偏那穩(wěn)婆卻喝得爛醉。”

    說到這里，吳氏已經(jīng)渾身劇烈顫抖，幾乎再也無法說下去。

    而張壽通過她的話語，逐漸在心中刻畫出了一個堅(jiān)韌善良的母親形象。他蹲下身子，雙手按在了吳氏膝頭，而下一刻，吳氏突然抬頭看向了他，隨即伸出手來一把將他死死抱住。

    “阿壽，娘子是拼死催了那爛醉的穩(wěn)婆在她身上動了刀，這才把你最終平安生了下來！你不知道那時候有多亂，那兩位夫人生的都是女兒，可因?yàn)槟欠€(wěn)婆昏頭轉(zhuǎn)向，最后連誰生了誰都分不出來，趙國公府的人找來時，那簡直都快氣得發(fā)瘋了！”

    聽到吳氏口口聲聲都只說是兩位夫人，張壽便隱隱有個猜測，只怕吳氏并不知道裕妃的身份。可等到吳氏居然告訴他說，九娘和裕妃生下女兒之后，竟是難以辨別誰是誰的，他就不由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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