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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人會心一笑，“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佳佳的人和眼光我都信得過，她是我為數(shù)不多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

    羅杰看了看表，問：“大姐，我有些相關(guān)問題必須在你這得到答案，可能要花上十來分鐘，會不會有問題？”

    “完全沒有問題，其實我都被憋壞了。”張嘉真苦笑著說道：“在我看來，孤零零的躺在這等死，其實比死亡本身更讓人難以忍受，要不是為了弟弟，依我的脾氣，早跑回家去，躺在自己的床上，跟家人知己聊聊天，哪怕這樣過上一天，對，只要一天，然后立刻死掉，也比在這里干躺著有趣的多。”

    “大姐，你真的看得開。”羅杰看著床頭的儀器，搖搖頭，“對于治愈無望的絕癥病人，臨終關(guān)懷，盡量減少痛苦比什么都好，可醫(yī)院呢，總是對患者和家屬連蒙帶騙，讓他們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順理成章的過度醫(yī)療，醫(yī)院賺的盆滿缽溢，可病人和家屬收獲的卻是金錢的損失，不必要的痛苦。”

    “也不能全怪醫(yī)院。”張嘉真強笑道：“好死不如賴活著，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所以能活一天是一天，家屬面臨著道德和情感上雙重的壓力，可選擇的余地不多。”

    羅杰想了想，點頭表示贊同，然后拿出錄音筆，“時間緊迫，那我就開始啦，不過，要是你感到不適或者疲勞的話，咱們馬上停。”

    病人做出肯定的答復，羅杰正式開始詢問。

    “大姐，阿毛的病情目前維持在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

    “阿毛能聽懂別人說的每一句話，但除了我之外基本不會給出任何回應。吃飯喝水大小便以及睡覺起床洗漱換衣服需要嚴格按照時間表來，并且要用命令的語氣他才會照做，當然，這些通常都是由我來吩咐。他每天早飯后會獨自到附近的公園轉(zhuǎn)一圈再回來，然后在家門前坐上一個上午，望著遠處的天空發(fā)呆、或者講些莫名其妙的話，還不時的發(fā)出傻笑。中飯過后繼續(xù)在門前發(fā)呆，一直要到天完全黑下來，才愿意回房間，然后把窗簾拉上，燈關(guān)掉，不能有絲毫的光亮，直到早上6點我喊他起床為止，不會再邁出房間一步。”

    “每天的生活基本上都是這樣的重復著，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羅杰問：“現(xiàn)在他由誰照顧？”

    “我的一個堂哥帶著老婆，”張嘉真譏誚的笑了笑，“他們想在我面前留個好印象，好分點遺產(chǎn)，所以現(xiàn)在對阿毛應該還過得去，等我兩腿一伸，哼哼！”

    “明白——阿毛在發(fā)病前的半年內(nèi)發(fā)生過哪些事情？”

    “當時我的生意剛剛進入上升通道，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經(jīng)常不在家。爸媽那時都還在，阿毛又老大不小的，所以沒有特別關(guān)心他，唉，真是后悔死了。他那時在一家比較清閑的事業(yè)單位上班，工作上的事情做的得心應手，跟領(lǐng)導同事的關(guān)系也都不錯，再加上人長得高大帥氣，單位里面有好幾個女孩對他有意思，算是春風得意吧。因為我的問題，所以爸媽對他的婚姻大事特別上心，不停的給他介紹女朋友，阿毛呢可能眼光太高，總是看不上人家，所以一直沒有定下來合適的。”

    “后來他單位新分來一個女孩子，是個白富美，領(lǐng)導也很喜歡阿毛，自然而然想給他們撮合，于是在工作安排上特意把他們放在一起，這么著過了兩三個月，兩個人的關(guān)系也沒有什么明顯的進展，可是突然有一天，阿毛不愿意去上班了，說領(lǐng)導處心積慮的想加害他。爸媽雖然讀書不算少，可是對心理疾病這塊完全沒有概念，當然不會相信阿毛的話，于是乎逼著繼續(xù)上班，結(jié)果幾天下來情況越來越嚴重，發(fā)展的最后，竟然說有人跟蹤他，想要殺掉他。等我從外地出差回到家，在他口中，想謀害他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爸爸，晚上睡覺都要把門鎖得死死的。”

    “爸媽跟我都慌了，馬上把他給送到精神病院，住院治療了將近5個月，后來醫(yī)院說他完全康復了才接回家。可是誰能想到，妄想癥是沒了，整個人卻變傻了，并且是慢慢的、一步步的變傻——剛回來那會人胖乎乎的，整天笑瞇瞇的，只是不太喜歡說話、偶爾發(fā)個呆，可是后來他的話越來越少，發(fā)呆的時間越來越長，隨之而來的是自理能力越來越弱，直到有一天把大便拉在褲襠里。”

    “怎么會這樣呢？明明是治好了的呀！？我們?nèi)叶笺铝耍『竺嬖偻嘘P(guān)系找精神病方面的專家又給看了幾次，病情加重的原因找了一堆：有的說可能是在住院的時候服用了過量的藥物，有的則推測是在醫(yī)院里面受到更加強烈的刺激，等等，莫衷一是，不知道該相信哪個。但是結(jié)論卻完全一致——病情嚴重，很難痊愈。”

    “醫(yī)院、專家都這樣了，還能指望誰呢？只能在家里自己照顧，祈禱發(fā)生奇跡，可奇跡沒發(fā)生，爸媽卻先后都走了。”

    羅杰掏出紙巾俯身抹去病人眼窩的淚珠，后者低聲道謝，接著說：“家里照顧這么多年，阿毛的病癥還是有所好轉(zhuǎn)的，比如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上廁所便便了，再也沒有拉過褲子。”

    羅杰點點頭，問道：“阿毛小時候是不是尿床很厲害？”

    “有，他尿床尿到差不多7歲，氣得老爸打了他好幾次屁股——怎么，這有關(guān)系嗎？”

    羅杰未置可否，繼續(xù)提問，“你爸會不會嚇唬他?好像很多父親都用過這一招——‘再尿床就把你***割掉！’”

    “有，當然有。”

    “效果呢？”

    “不錯，基本上沒有再尿過。”

    “當時的阿毛有沒有表現(xiàn)出特別的恐懼、焦慮和擔心等情緒？割***可不是鬧著玩的，很多小孩特別怕這個。”

    “有倒是有一點，不過持續(xù)時間很短，好像不到十來天的樣子就完全恢復正常了。”

    “成年之后的阿毛對自己的相貌感覺如何？”

    “臭美唄！”病人仿佛看到弟弟帥氣驚人的樣子，臉上泛起自豪的微笑，跟一個母親談論自己有出息的孩子一樣，“整天照鏡子，噴發(fā)膠，衣服鞋子天天換，花里胡哨的，半個月都不帶重樣的。”

    羅杰‘哦’了一聲，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問：“他灑香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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