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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在另外一塊竹牌上寫下了這個問題：你想成為我的弟子，是為了名利么？

    蒙仲想了想回答道：“小子希望成為夫子的弟子，并非全然為了名利。……小子也知道，人一旦出名，是非就會多，到時候有人阿諛、有人攻殲，或有可能終日被流言所困擾。昔日周武王過世后，周公（姬旦）輔佐幼君之時，縱使是周公這樣的厚德之人，亦難免被流言困擾，更何況他人？……也并非是為了利。地位、財(cái)帛，不過與身外之物，地位再高，人仍然只是人，百年后亦不過一捧黃土；財(cái)帛雖美，但盈余也不過只能堆于家中……”

    莊子捋著胡須，眼眸中閃過幾絲意外。

    他沒想到蒙仲小小年紀(jì)，居然還有這樣的思想覺悟。

    那是為何？

    莊子用眼神詢問著蒙仲。

    此時，就見蒙仲舉起雙手，攥成拳頭，目視著莊子說道：“夫子，我有兩只手，左手可以持盾，保護(hù)我所珍視的親人；右手可以持劍，將試圖侵害我親人的敵人殺死。但是，我只有兩只手，當(dāng)試圖侵害我親人的敵人太多的時候，我便無法再保護(hù)他們。……我想成為夫子您的弟子，是想借此得到重視，而不會被隨隨便便犧牲掉。……昔日宋國與魏國打仗，有一名宋卒失了戟而從敵軍手中繳獲了一柄戈，戰(zhàn)后他回到營中，詢問保管兵器的小吏，問「此戈可能抵償失去的戟」？小吏搖頭言不能，說既然失去的戟，那就得用戟來抵。宋卒聽罷，便手持那柄戈再次回到戰(zhàn)場，途中遭遇宋魏兩軍的戰(zhàn)爭，他不幸而亡。事后，那名小吏得知此事，對左右說，此人因我而死，我又豈能視若無睹？于是他亦手持兵器，參與到宋魏兩軍的戰(zhàn)事，最終不幸戰(zhàn)死。……小子以為，那名小卒與那名小吏，皆乃忠義之士，只可惜盡皆犧牲，論其中原因，是因?yàn)樗麄兘詻]能得到更高的地位，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yùn)。”

    靜靜聽完蒙仲的話，莊子為之動容。

    倘若蒙仲方才的名利之說僅僅只是讓他感到幾許驚訝，那么，蒙仲那后來那一番話誠實(shí)而樸實(shí)的話，確實(shí)打動了他。

    為了更好地保護(hù)親人，不希望像小卒子那樣在這亂世中被消耗掉，是故想借他莊子的名聲得到世俗的重視，縱使莊子在這件事上‘扮演’被利用的角色，他也無法指責(zé)蒙仲什么。

    相反地，他在心底對蒙仲非常贊賞。

    當(dāng)然，贊賞歸贊賞，對于蒙仲這一番話，他也有不滿意的地方，比如說蒙仲直言「殺死試圖侵害我親人的敵人」，畢竟莊子是厭惡并且抵制戰(zhàn)爭、殺戮的。

    忽然，莊子心中一動。

    因?yàn)樗杏X面前這個小子的心性有點(diǎn)過于成熟了，目光也很長遠(yuǎn)，已經(jīng)有點(diǎn)居安思危的意味了。

    而一般十歲的稚童，尚在心智開蒙階段，不應(yīng)當(dāng)具備如此成熟的心智。

    『莫非其家中曾遭遇變故？』

    莊周暗暗想道。

    當(dāng)然，這種事不好方面詢問，他會事后托莊伯去打探，他此刻想了解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導(dǎo)致蒙仲居安思危，已早早地在為日后謀劃。

    片刻后，當(dāng)看到莊子寫在竹牌上的字，蒙仲如實(shí)地回答道：“因?yàn)樗螄！?

    莊子聞言一愣，左手捋著花白的髯須，右手對蒙仲攤了攤手，做了一個「詳細(xì)說」的示意動作——他也想聽聽看，蒙仲這個年僅十歲的小子，對他宋國又有什么獨(dú)特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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