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楊漣勸自己，頭腦發熱的左光斗也是反應過來，現在可不是在自己家里，說話不能這樣不把門的，但左光斗內心就像有團火一樣，不發出來，能把平常暢所欲言慣了的左光斗給活活憋死。

    戶部楊漣所在的這間大堂內的官員便成了左光斗的出氣筒，“都看著本官干嗎，還不用心做事，小心本官參你們一個玩忽職守。”左光斗大聲呵斥道。

    堂內的官員聽到左光斗的訓斥可是膩歪著緊，但沒辦法，左光斗畢竟還頂著個監察御史的名頭，不像楊漣這種被拔了毛的公雞，還是可以直接上本彈劾的。

    雖然御史已經被禁止捕風捉影、風聞上奏了，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爛船還有三斤釘，而且看左光斗的樣子，明顯受了極大的刺激，神志有點不清，萬一這老小子發瘋上奏彈劾出來正面剛他的人，被惡心倒是其次，最主要還是要配合錦衣衛的調查。

    現在這些官員最缺的就是時間，一來一去，這任務要是沒完成，朱由校和上官可不會管中間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給了個不合格，找誰說理去。

    犯不著去招惹一個神志不清的老頭，眾人自我安慰道，也就不再去理左光斗，繼續埋頭工作起來。

    “哼，一幫畏畏縮縮的慫貨，大明就是有你們這些官員才會日益衰敗……”顯然沒人起來和左光斗舌戰一下，讓左光斗很不爽，繼續罵罵咧咧道。

    楊漣可是尷尬的緊，畢竟這些人現在也算作自己的同僚，今天左光斗是罵爽了，回頭左光斗拍拍屁股走人，這自己還做不做人了。

    “左大人，來，喝杯茶消消氣。”楊漣往左光斗面前遞了杯茶勸道。

    “讓楊大人見笑了。”左光斗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放下茶杯，抹去留在唇間的茶葉，繼續道：“不瞞楊大人，實在是看到這些人，就讓我想起了那些同僚，哪還有一點讀書人的骨氣，為了區區幾百兩銀子就拋去了讀書人的矜持，甘當天子鷹犬，我實在是齒于與那些人為伍。”

    這件事剛才楊漣也是聽左光斗說了，心中雖然鄙夷那些投靠朱由校的御史的人品，可現在自己被困于戶部大堂內，幾乎說是與外界隔絕，今天要不是左光斗來告訴自己這些事，自己還蒙在鼓里。

    “唉——。”楊漣長嘆一口氣，說道：“現在只能指望韓閣老那邊能有所作為了，不然這大明朝堂上怕是都要被這些小人給占據，沒有我們這些忠臣的立錐之地了。”

    “哼。”左光斗聽到楊漣提起韓曠不屑的冷哼一聲，憤憤道：“楊大人不提他還好，提到他，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楊大人最近都在戶部，可能還不知道，那天在……”說到這里左光斗知道自己失言，忙打住。

    “那天過后，這老匹夫就躲在家中稱病不出，這老匹夫當初還口口聲聲說是有妙計，妙計個屁，我看這老匹夫就是怕了，這都快一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看這老匹夫根本靠不住，楊大人還是別指望了。”雖然左光斗只用楊漣能聽到的聲音說完這段話，可臉上的憤怒溢于言表，連稱韓曠老匹夫都用出來了。

    現在連韓曠都指望不上，還能指望誰，難道“眾正盈朝”的盛景就要毀在自己這幫人手里，楊漣一時間有些迷茫。

    左光斗可沒發現楊漣目光渙散，一番神游天外的神態，繼續自顧自的低聲道：“楊大人還有一件事，更讓我生氣。”

    神游天外的楊漣回過神來，但就連楊漣這種久經陣仗的圣斗士，一時也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讓左光斗更生氣，疑惑問道：“左大人，還有何事能把你氣成這樣。”

    “楊大人還不知道吧，前幾日陛下去兵仗局，也不知道是被那個小人蠱惑，拿出幾樣奇淫巧技制成的物件，陛下大喜之下竟然讓個工匠改成了民籍。”

    這皇帝大喜之下，讓幾個工匠改成民籍，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能讓左光斗如此生氣，事情肯定沒那么簡單，楊漣也沒打斷，聽著左光斗繼續說下去。

    “要是這樣，我也不會如此，大不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這么過去了，可這陛下竟然還封了這個工匠一個工部主事的職位，想我大明兩百多年，洪武皇帝定下這戶籍制度以來，就沒出現這么荒唐的事。”

    楊漣確實被左光斗嘴里吐出的消息給震驚了，這要在以前有人告訴楊漣這工匠也能做官，而且是工部主事這種六品官，楊漣非得噴的對方滿臉唾沫，但現在這話從左光斗嘴里說出來，楊漣是一點懷疑都沒有。

    這朱由校繼位以來，干的荒唐事還少嗎，先是撤掉了開國至今都存在的京營，接著又收取變相的商稅——平安銀子，還有其他亂七八糟不符合祖宗之法的事情，朱由校也沒少干，所以朱由校讓工匠當官這種事，楊漣完全有理由相信。

    “簡直荒唐至極，這從洪武皇帝平定天下起，就把這天下百姓分為各個戶籍，人人各司其職，安居樂業，天下才能太平，現在這昏……陛下如此行事，怕不得天下大亂。”楊漣一時氣憤，昏君差點脫口而出，急忙改口。

    別看楊漣這么義憤填膺，什么天下大亂掛在嘴邊，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實在是朱由校的這個做法，戳中了這幫讀書人的G點。

    大明哪個讀書人不是頭懸梁、錐刺股，寒窗苦讀幾十載，過五關闖六將，一路淘汰無數人，才能考中進士，被授予一官半職，而且就算是二甲進士，要是運氣不好，沒通過朝考，也就授個一部主事，運氣差點再差點的外放，做個七品縣令。

    現在有人告訴楊漣這種，從千軍萬馬的科舉中，一路殺過來，現在還是七品給事中的小官，工匠靠些奇淫巧技，讓朱由校龍顏大悅，就被授予了工部主事的官職，對不起，楊漣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