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禮拜一的一大早,史記可穿著軍裝,戀戀不舍地邁出四合院的大門,回頭看著林巧兒和茉莉站在門外向他招手,心里暖洋洋。這是他的家,她們是他的女人。雖然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愛情,什么是感情,但是,在他那原本空蕩蕩的心里,開始有了一點東西,女人和家。 一上午,在病理科上班的史記可心情格外爽朗,單位里的同事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容光煥發(fā),神清氣爽,一邊干活,還一邊還哼著小調(diào),偶爾還破天荒地與科室的同事主動打個招呼。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奇怪!史記可有什么喜事呀?”同事們議論起來。 “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老護士長很敏感地察覺到。 “不會吧?沒聽說最近有人給他介紹對象呀?!崩咸罩魅螕u搖頭表示否認,看著護士長。 “你看我干嘛?我是不會再幫他介紹對象了。想起上次給他介紹對象的事,我就覺得丟臉。到現(xiàn)在,我的鄰居還不愿意和我說話?!? “話不能這么說,該幫忙還要幫忙。他這里有問題,你們要是不幫助他呀,他這輩子也難找到老婆?!崩咸罩魅沃钢改X子。 “你就別操心了。找不到好的,還找不到歹的。總會有女人喜歡他這種男人?!弊o士長說道。也許吧。不過,我看有點難。”老陶主任對史記可失去了信心,因為他太了解史記可了。 “是啊,他這種男人哪,對待女人,除了本性就是野性,簡單、自私、粗暴,不懂得情感交流。哪個女人會喜歡這種男人呢!” “這可不好說。說不一定就有女人喜歡他這樣粗狂類型的男人呢。你瞧他現(xiàn)在得意的勁頭,一定是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 科室的同事們七嘴八舌議論著,但誰也沒去問他到底有什么喜事,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性格自閉,不愛交流,問他也白問。你不問,說不定他自己還會流露出來一些。 史記可察覺到大家在議論他,但他感覺到很快樂,沒有介意他們怎么議論。他想,愿議論就議論吧,嘴長在他們的腦袋上,誰也管不著。 上午很快過去了。 在食堂里吃午飯時,史記可心里盤算著,馬上要交一年的房租,共240元,三個人生活費每月100元,再加上給太太的零花錢,一年合計要2000元。他下午要到地下室取點錢。 “史哥,最近很爽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邊傳來。 史記可抬頭一看,吳亮不知什么時候坐到他的旁邊,笑嘻嘻地看著他。 “爽什么爽?有什么可爽的?”史記可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史哥,你就別裝了。你天天往楓林晚酒樓里跑,我都看到了。你能不爽嗎?”吳亮直接把他的老底揭開了。 史記可警覺地看看四周,看到旁邊的人沒有人注意他倆說話,松了口氣,說:“吳亮,你可不能說出去啊!我不過是偶然去開開心。再說,還是你領(lǐng)我去的楓林晚酒樓,我有什么事你也有責(zé)任?!? “放心吧,史哥!我們曾經(jīng)一起出生入死,是鐵哥們了,我不會說出去。給我講講,和女妓玩得過癮嗎?” “這有什么好講的,你不是也常去嗎?” “我一個窮當(dāng)兵的,哪有錢進高級妓院。我只是在妓院里聽聽?wèi)?,打打茶圍觀。” “嘿嘿,你小子在騙我,沒說實話?!? “史哥,我對天發(fā)誓,我說的都是實話。不是我不想,俗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是真沒錢!你也知道,妓院里的打手很厲害,沒錢誰敢進去瞎胡鬧呀?“ 聽了他說的話,史記可心里不舒服,擔(dān)心他把自己在妓院里挨打的那點事情都抖出來。 “好吧,別說了,以后有機會我請你去一次,讓你開開眼見。現(xiàn)在我還要回宿舍有事,下午要做幾個標(biāo)本,我先走一步?!笔酚浛烧覀€理由擺脫了吳亮的糾纏,起身離開了。 “真的,史哥,你說話要算話!我可等著你請我呀!”吳亮沖著他的背影認真地說道。 離開吳亮,史記可沒有回宿舍,他直接去太平間的地窖里取錢。 每次在地窖里取錢很費事,他要搬開很多壓在石板上的標(biāo)本,掀起水泥板,然后,再打開鐵皮箱。這次他打算多取些錢,先取出2000元再說,以后就不用再取錢了,一年后說不定他早已經(jīng)遠走高飛了。 關(guān)在鐵籠子里的狼狗,遠遠見到他走過來,一起向他發(fā)出尖尖的嚎叫。這時,他才想起來,他已經(jīng)兩天沒喂狗,也沒外出溜狗了。自從有了女人,他不像從前那樣,整天呆在標(biāo)本室里,他每天只來這里一、兩次,給它們喂喂食水,他連這群他最喜歡的朋友們都忽略了。想到這里,他心里泛出一絲內(nèi)疚。他趕緊給它們喂食、喂水。 一直等到它們安靜下來,他才離開它們。他走到太平間的大門口,打開大門直接來到標(biāo)本室。 他嘴里哼哼著小調(diào),興致勃勃地打開標(biāo)本室的大門,進入屋里。突然,他感覺有點異樣,以往標(biāo)本室空氣中濃濃的藥水味道好像淡了很多,往常一開門就會有濃濃的福爾馬林氣味會撲面而來??墒牵裉旌芷婀?,室內(nèi)的空氣很清新。 他趕忙打開電燈,查看一遍,屋子里的陳設(shè)和物品絲毫沒有異樣,但標(biāo)本室唯一的窗戶,有一扇是半開著。 他每次離開時都會認真地關(guān)好窗戶,決不會有疏漏。 不好,一定是進來人了,他的腦子里閃現(xiàn)出一個不祥的感覺。他趕緊跑到地窖的鐵門跟前,鐵門像往常一樣緊關(guān)著,門上依舊鎖著那兩把鎖。 他長吐了一口氣,剛剛被揪起來的心一下子松了下來。 他拿出地窖的鑰匙,插進鎖眼里,還沒轉(zhuǎn)動鑰匙,鎖就開了,他趕緊用鑰匙開另一把鎖,鑰匙還沒插進去,手輕輕一拉,鎖就開了。 哇,不好,他媽的,有賊進來了,他急得臉色煞白,出了一身冷汗,打開鐵門,急匆匆地跑下地窖的臺階。 他打開地窖的電燈,眼前一片狼藉,標(biāo)本散亂一地,石板被掀開,鐵皮箱的鎖頭被砸壞了丟在一邊,鐵皮箱打開著,里面空空的。 猶如一道驚天之雷,直直的劈中了他的腦袋,半天才緩過來神,跺著腳,揪著頭發(fā),捶著胸,嚎哭起來。 十三萬六千九百塊錢哪!全沒有了?。。? 他嚎哭得眼睛模糊了,頭昏了,手腳麻木了,他感到一陣陣的胸口劇痛,一下子昏了過去。 大約10幾分鐘后,他蘇醒過來。他感覺做了一場惡夢,呆呆地望著空空的鐵皮箱子,他幾乎不相信那些實實在在的錢就這么飛跑了。 他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說:完了,都沒了。 他后悔沒早點當(dāng)機立斷帶著錢離開這里,他后悔沒早一點把錢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他后悔這兩天沉迷于妓院里。 他想到了自己剛剛開始的新生活,想到了那兩個對他還充滿幻想和希望的女人,也想到了他的母親和弟弟。他答應(yīng)他弟弟明年幫他蓋三間瓦房。 他還想到了可憐的劉權(quán)威。 可是,這一切都在一瞬間化為泡影。 盜竊發(fā)生在周六或周日,很可能是夜里,因為周五下午他還來過這里。 是警察進來了嗎?想到這里,他一下子變得理智和警覺起來,他開始思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不會!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是警察發(fā)現(xiàn)了這些贓款,他早就被一起抓走了。再說,警察不會從窗戶跳進來。 那就是賊進來了,他心里推測。那是什么樣的賊呢?賊怎么知道他偷了錢并且把錢藏在了地窖里呢?簡直是不可思議!哪個賊敢進到太平間里盜竊呢? 平時幾乎沒有人到太平間里來,特別是這個地窖,近幾年幾乎每有人來過。 如果真是賊偷了他的錢,除了丟錢,不會給他帶來其它后果。但是,如果要是警察私下把偵破的贓款偷走,接下來或許還是要來抓他。因此,他一定要盡快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進來把錢偷走了。 他開始在地窖里仔細地檢查。他發(fā)現(xiàn)各種標(biāo)本散放一地,幾個小玻璃缸被摔壞了,標(biāo)本散落在地上。 突然,他注意到有兩個心臟標(biāo)本被扔在地窖的墻角里,這兩個心臟曾被放在兩個大玻璃缸里,可是玻璃缸不見了,連玻璃碎片都找不到。 奇怪!難道這個賊連玻璃缸也偷走了。誰會偷玻璃缸呢? 突然,他想起了五年前發(fā)生在太平間里的一件事情。 五年前史記可剛剛從護校畢業(yè),分到病理科工作不久。有一天,他早晨上班來到標(biāo)本室取標(biāo)本,一進屋,發(fā)現(xiàn)標(biāo)本室的后窗戶開著,窗戶下堆放著兩個空玻璃缸,里面的標(biāo)本被倒在地上,藥水潵了一地。 地下室的鐵門敞開著,下面?zhèn)鞒鰜碛腥税釀訓(xùn)|西的聲音。他想,一定是進賊了。誰這么膽大,敢進太平間里偷東西?他趕緊跑到地窖下面。他看到一個瘦小的12、13歲的小男孩,正從標(biāo)本架子上往下搬一個大個的玻璃缸。 “喂!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史記可大喝一聲。 小男孩抬頭看到史記可,嚇得身體一抖,手一松,玻璃缸掉到地上,“啪”的一聲,摔個粉碎。史記可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把他拎了起來。 “你是誰?為什么到這里偷東西?”史記可伸出手“啪”一聲,給了他一個耳光,“打你個小偷!” 小男孩的臉頓時腫了起來,嘴角流出鮮血。他嚇得哭了起來。 “叔叔,我錯了,我不是小偷,我是想拿幾個玻璃缸回家養(yǎng)魚?!? 那個時期,玻璃缸很少,也很珍貴,醫(yī)用的玻璃缸很厚,很結(jié)實,很少有人能買得起這種玻璃缸,用來養(yǎng)魚。 “你這是拿嗎?這是偷!走,跟我去警察局去”史記可拽著小男孩往外面走。 小男孩一聽更害怕了,哭喊道:“叔叔,原諒我,我真的不是小偷,我是醫(yī)院的家屬。” 一聽是醫(yī)院家屬,史記可停了下來,問道:“你是誰家的?” 小男孩低著頭小聲說:“我是醫(yī)院看大門老柳的大兒子,叫柳浪?!? 史記可仔細端詳,小男孩臉孔瘦瘦黑黑的,一雙小三角眼睛長得很像老柳。 原來是老柳的兒子?。〖易≡谔介g的后面,僅一墻之隔。 “怪不得你膽子這么大,敢往太平間里鉆。走,我?guī)闳フ夷惆职秩??!? 小男孩聽說要找他爸爸,哭得更厲害了,反復(fù)向史記可求饒?!笆迨澹竽惴胚^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敢偷你的東西了?!? 史記可看到柳浪哭得這么可憐,心一軟,想一想又沒丟什么東西,就把他放了。 想到這里,史記可突然想到那天他從妓院回來路上跟蹤他的那個瘦小的年輕人,不正是老柳的大兒子嗎?是他,一對和老柳一樣的小眼睛,相同的體形。還有在酒店里打工的那個男服務(wù)員,都是同一個人。看來老柳一直在懷疑他,所以,派他的兒子跟蹤他。他太大意了,竟然一點兒也沒察覺到。 現(xiàn)在,史記可完全明白了,是老柳的大兒子把他的錢偷走了。他心中火冒三丈,想馬上去到老柳家去找柳浪算賬,但轉(zhuǎn)念一想,不妥。那不是自己送上門了嗎?柳浪把錢偷走有可能會交給警察,換取他爸爸的清白,但也有可能錢偷走了自己吞下來,不報警,不顧及他爸爸的清白。他想后一個可能性更大。 史記可順著地窖的樓梯走上來,站在標(biāo)本室的窗前向外望著,越過他眼前的那堵墻,前面就是家屬院,柳浪家就在那邊。 他推測柳浪就是翻過這堵墻從后窗鉆近來的,也是從后窗出去的,如果不出意外,他可以在墻的那邊發(fā)現(xiàn)一些錢袋落地的痕跡或腳印。如果從前面進來,門口的狗會吼叫。早知如此,他應(yīng)該在后院也養(yǎng)幾條狗。 如果他沒有報警的話,或許錢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他藏起來了。他不會把錢藏到家里,也許他連人帶錢都跑了。或許在他家里能看到那兩個大玻璃缸,他肯定是想用它們養(yǎng)魚。 他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痛苦地嚎叫:“我怎么這么愚蠢哪!” 果然,他發(fā)現(xiàn)墻根下隱約有幾個腳印。一切都清楚了,一定是柳浪干的。但是,他不能打草驚蛇,要再想想辦法,怎么把錢巧奪回來,他知道不能硬奪。史記可在標(biāo)本室里轉(zhuǎn)圈走著思考著對策。突然,他腦子里出現(xiàn)一個不祥的預(yù)兆,柳浪會不會既吞了這筆錢,又設(shè)計加害于他呢?比如,像他加害于老柳那樣,留下些什么證據(jù)在地窖里面,再通過報警引來警察搜查。 對呀!太有可能了!他必須把地下室和標(biāo)本室再仔細地檢查一遍。 他發(fā)現(xiàn)掛在標(biāo)本室墻上的那把日本軍刀不見了,看來柳浪連巨款、軍刀和玻璃缸一起都偷走了。他發(fā)現(xiàn)出納室的錢袋子也不見了。印有“出納室”字樣的錢袋子可是最好的物證??!柳浪能不能把它們作為物證,藏在地下室或者標(biāo)本室里的什么地方呢? 果然,他在地下室找到了藏在樓梯下面的三個出納室的錢袋子。媽的,好險惡呀!多虧他史記可腦瓜子夠用,否則,等警察來搜查時,他就會跟老柳一個下場了。 想到這里,史記可馬上在地窖里面做了必要的清理。時間緊迫,他要迅速做好充分的準(zhǔn)備,應(yīng)付接下來將要發(fā)生的麻煩。他想出了一個轉(zhuǎn)嫁危機的妙計。他決定以攻為守,按照自己的思路重新布置了一個現(xiàn)場。他站在柳浪和警察各方的角度看著這個現(xiàn)場,他感覺放心了,因為這個現(xiàn)場對他很有利。 一切處理妥當(dāng)后,史記可垂頭喪氣地回到病理科辦公室。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靜靜地低著頭發(fā)愣,不時地唉聲嘆氣,用拳頭砸?guī)紫伦雷?,震得茶杯蓋子“嘩嘩”響。 大家在一旁看著他的樣子都感到奇怪,上午還興高采烈的樣子,怎么下午他突然變得像霜打的茄子,癟了。 “怎么,史記可,是丟錢了還是丟魂了?怎么一下子蔫了?”孫護士長過來對他隨便開句玩笑說。 史記可一聽到護士長問道丟錢了的話,心里一驚,身體不由自主顫抖一下,抬頭睜大血紅的眼珠瞪著護士長,反而把護士長下了一跳。 “史記可,你別激動,我隨便和你開個玩笑。別介意!”護士長沖他擺擺手,馬上躲到一邊兒去了。 聽說史記可情緒不好,其他幾個同事也走過來和他說話,問他幾句話,他不回答。大家感到很沒趣,就各做各的工作,不再去理他了。 孫護士長來到主任辦公室對陶主任說:“陶主任,你去看看史記可犯什么病了?上午還興高采烈的,下午突然天氣突變,多云轉(zhuǎn)陰,好可怕呀!” “可怕什么?史記可情緒不好不是很正常嗎?沒家,沒老婆,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孤獨一人。你們應(yīng)該多幫幫他才對?!? “你去看看他吧。我看他就聽你的話。” “好吧,我去看看?!碧罩魅蝸淼睫k公室里,坐在史記可的對面。 “出什么事了,史記可?” 史記可看了老陶主任一眼,低著頭有氣無力地說:“標(biāo)本室進賊了?!? 老陶不以為然地問了一句:“什么,標(biāo)本室進賊了?丟什么東西了嗎?” 在他眼睛里,沒什么值得緊張的,標(biāo)本室里沒什么好東西值得偷的。 “丟了兩個大玻璃缸。” “什么,丟了兩個大玻璃缸?”老陶皺著眉頭。 “還有一把日本軍刀?!? 老陶自言自語:“誰這么膽大,敢進標(biāo)本室偷玻璃缸和軍刀呢?” 史記可看著老陶主任,心里猶豫著是不是告訴陶主任,是柳浪干的。還沒等到他開口說話,陶主任先開口了。 “哦,我知道是誰偷的了,你馬上跟我走一趟,我?guī)湍惆巡AЦ缀蛙姷墩一貋怼!崩咸昭劬σ幌伦恿亮似饋?,拉著史記可就往外走? 出了病理科的二層樓,史記可跟著陶主任向家屬院走去。路上老陶對史記可講起一件事,他說:“一年前,老柳大兒子柳浪向我要一個玻璃缸養(yǎng)魚,被我拒絕了。柳浪當(dāng)時很沒禮貌,說了一句話,讓我很不高興。” “他說什么了?”史記可問道。 “他笑嘻嘻地對我說:‘陶大爺,你這么小氣,不就是一個玻璃缸嗎?你不給我,我自己也能從太平間里搞出來。’” “我一聽他說的話,立即火冒三丈,眼睛一瞪,說:‘怎么,你還敢偷呀!’。他一看我發(fā)火了,嚇得跑掉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