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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過了酉時二刻,福寧宮中便已經燈火通明。
殿中侍立著百余名黃門內侍,另有宮女,楊皇后卻不假人手,親自將帕子浸在銀盆里,洗了洗,擰成半干。
她眼睛里盡是鮮紅血絲,面色憔悴,眼皮并眼瞼都高高腫起,說不上究竟是沒睡好,還是暗暗哭了太多。
按道理皇后乃是母儀天下,不當有此儀態,可她卻半點顧不得自家一張臉,只半坐在床沿上,把手中帕子給床上那一個仔細擦手。
趙芮躺在床上,從嗓子里發出嘶嘶嗬嗬的聲音,認真湊近去聽,卻能辨認出來這并不是打鼾,也不是醒了,而是從他鼻、嗓中間說不出什么地方冒出來的聲音,仿佛是這人想要努力呼吸,可那鼻腔處卻透不過氣,被堵得大半,只打小小的縫隙中能冒出一絲兩絲氣一般。
楊皇后給丈夫擦了手,又去擦耳后、脖子等處,她的力道并不輕,可也不重,有時候聽得趙芮聲音不對,還特意停下來觀察一下對方的眼、口幾處,想要分辨這是不是此人已經醒來。
擦著擦著,她捏著帕子的手就忍不住地抖。
一一私心里,她想要趙芮醒來,可聽得御醫說,天子若是睡著,怕是倒還輕松些,一旦醒來,無法喘氣,會更為難受。
除了楊皇后,內殿里頭此時只有伺候的黃門宮女。
天子中了蛇毒,御醫不能解,兩府重臣雖然守在宮中兩日,到底不能日日全然在此候著,知道趙芮不至于須臾便斷氣之后,也各自排了值,輪流回府休息。
今日值守的乃是黃昭亮、孫卞、李繪,都睡在僅有一百來步外的一處偏殿里頭,只要此處派人過去叫一聲,很快便能走來。
慈明宮本來就離福寧宮不遠,此處著人過去,不過片刻功夫,張太后也能趕過來。
翰林學士已經將兩份圣旨擬好,只要趙芮醒來,再一次召集了兩府重臣,皇親宗室,便能將禪位之事最要緊的那一部分完成,至于后續儀禮一一只要名義上立住了,不過也只是走過場而已。
想到這一處,楊皇后望著趙芮的眼神里頭竟是透出了幾分怨恨。
多年夫妻,不久前討論起此事時,天子雖然沒有明言,可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定會擇一個合適的皇嗣,旁的不說,即便有了萬一,也不至于叫自己一個婦人老了過得太凄涼。
言猶在耳,當時他那表情更是歷歷在目,這才過了多久,便已經物是人非。
縱然知道事情發展到今日,已不是趙芮能控制得住的,可楊皇后望著他那一張已經有些微微凹陷的臉,還是忍不住再次流下淚來。
她手中的帕子還搭在趙芮的脖子處,此時眼淚一淌,手上動作卻是停了下來,也不再給趙芮擦脖子,也不給自己擦眼淚,只是無聲流淚,連心臟處都一抽一抽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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