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那只方才緊咬著他的左手手臂的黑白長蛇,此時早已被禁衛拖開,床頭燃著兩根碩大的白蠟,照得床榻上所有物什清晰可見。
他低頭看去,燭光明亮,映著左邊的白胳膊上,上頭只有兩點針頭大小的傷口,傷處又不紅,又不腫,甚至不叫趙芮覺得痛,只是有一丁點發麻,就如同被尋常的針扎了一般。
大晉建朝已經百年,宮殿老舊,打太祖開始,人人都是不喜奢靡的樸實性子,到得趙芮即位之后,更是兢兢業業,萬事不敢妄為,事事以江山社稷為先,自然是一般的不敢靡費。
他即位許多年里,除卻重修了一回慈明宮一一這是張太后的寢宮,為了孝道而為一一其余地方,哪怕是文德、垂拱、大慶這樣的大殿,都沒有修繕過,更毋論福寧宮只是自己寢宮,至于后苑、御花園、桐木園、觀桃園這些花木繁多的地方,更是半點排不上號了,全沒有動過。
便是民間上了年頭的老園子還有三精五怪,蛇蟲鼠蟻,更何況后宮這樣的地方。每年春夏交季,都會有宮人被蛇、蜈蚣、毒蟲等物傷咬的,并不算什么稀奇事,趙芮被蛇咬了,雖然驚怕,一則見那蛇并非顏色斑斕,想來應該毒性不強,二則身旁便是太醫院的醫官,只要診治及時,也斷不至于有什么大事。
他心中算了算時辰,抬頭問那醫官道:“一會就要朝會了,這蛇要不要緊,朕還要去上朝。”
那醫官手都有些抖了,面上卻是并不怎么顯露,只快速地從一旁的小黃門手上將那藥箱接過,取了其中銀針,請趙芮躺平,在他身上幾處穴位用銀針扎了下去,口中道:“陛下莫急,這蛇略有毒性,須得清毒之后才好說。”
趙芮聽得莫名,問道:“我見傷口并無紅腫,也無發黑,看著倒不像是有毒的模樣……”
他口中還在說著話,可不知是銀針扎的穴位不對,還是什么原因,趙芮的腦子越轉越慢,竟是有些發困起來。
那醫官沒有回答,又在天子兩處穴位上扎了針,也等不得去其余地方尋布條,只用剪刀將床榻上的薄毯剪了一小條下來,在趙芮的胳膊上用力纏繞了幾下,緊緊裹綁起來,又取了匕首,拿水洗過,復又用蠟燭上頭的火燒了燒,等到在手上試了試溫度,才對著趙芮手臂上的兩處齒銀印各劃了幾下。
一一血并不是中了毒性的黑色,而是正常的殷紅顏色,乍一看上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陛下,您可有覺得傷處疼痛?”
那醫官小聲問道。
趙芮并沒有回答,只是靠在玉枕上,瞇著眼睛,嘴巴微張,仿佛睡著了一般。
那醫官先前見了那黑白相間的蛇,其實早已知道不好,只是猶抱著幾分希冀,渴望有奇跡,此時見得天子反應,心中涼了半截,剎那間腦子里頭閃過好幾個念頭。
先是想著,孫奉藥他們幾個何時才能到,再一想,便是到了,又能有什么用,等到轉過念頭,心中除卻“我命休矣”,全是空白一片。
他又驚又慌,手足無措,悄悄退開幾步,召來一名內侍問道:“今日輪值的官人是哪一位?圣人知曉了不曾?”
他話未落音,外頭已是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人帶著一群宮人內侍,當先進得殿來。
其人面色嚴肅,雙眉緊擰,雖是半夜倉促而來,可頭發、頭飾并身上衣衫俱是紋絲不亂一一正是慈明宮中的張太后。
“陛下怎的了?太醫看過了不曾?那蛇而今何在,怎的會進得福寧宮?”
一進內殿,張太后就對著里頭的人一連發了幾問,等到將里頭掃了一圈,見得趙芮身邊貼身伺候的內侍鄭萊倒在地上,身上壓著一條斑斕艷麗的長蛇,又見不遠處幾個禁衛手中捏著另一條身上數十道銀白色圓環的蛇,再一轉頭,太醫院的醫官站在天子的床腳處。
張太后摒棄了鄭萊,不去管其余禁衛,而是上前一步,對著那醫官問道:“陛下而今如何?”
她進出宮殿,并無半點小心,無論走動,還是說話,都沒有可以壓低聲響。
趙芮本來已經昏昏欲睡,聽得張太后的聲音,忽然就醒了過來,雖然依舊有些困倦,卻是撐著睜開眼,以手撐床,欲要站起身來行禮。
那醫官連忙上前將他按住,叫道:“陛下,那蛇有毒,您切莫亂動!”
趙芮此時腦子動得慢,把那醫官的話想了一下,一旁的張太后已經大聲問道:“那是什么蛇,那蛇咬了陛下哪一處?可是要緊?蛇毒究竟如何?!”
她此處在一迭聲地問話,外頭卻是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多時,三個人跟在一名小黃門后頭匆匆進得門來一一原是參知政事范堯臣同樞密院的薛炯,另有翰林學士郭覓。
此三人今夜本在宮中輪值,聽得福寧宮來稟,雖然什么都沒有說得清楚,卻知道定是出了大事,不敢拖延,已是立時沖得過來。
縱然隔著一重門,范堯臣也早聽到了張太后的問話,他顧不得身旁的薛炯并翰林學士,一進得殿中便上前幾步,先行禮問好,復才跟著追問那醫官道:“陛下龍體如何?!”
那醫官心中暗暗叫苦,本來不想擔這個責任,此時被一個太后,一個參知政事追問,又有一個樞密院官人,一個翰林學士盯著,卻是再不能顧左右而言他,只得道:“此蛇名曰環銀蛇,有毒,毒性甚烈,下官才疏學淺,亦不擅醫此等毒性,須要待得孫奉藥等人進了宮,診治之后,方才能有定論。”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