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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茂臉上還沾著泡開的爛茶葉,從額頭落下來一滴滴的水,不曉得是自家的汗水,還是被潑過來的茶水。
他好不容易一重一重醞釀起的情緒,正說在興頭上,方才那一句“如今叫我們得了赦免,偏讓軍將一人受死,那何苦還要降,倒不如大家死在一處?!币怀隹?,已是說得自己都快信了,眼見后頭只要再接一個“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老子今日就把自己的命撂在這里,兄弟們,誰能舍命同我一起死?!?,就能將堂中氣氛給托起來,誰曉得話已經沖到喉嚨了,卻硬生生迎來對面這劈頭蓋臉一潑水,潑得他整個人都懵了一下。
茶葉還未抹干凈,茶水還沒來得及擦干,他更是未曾來得及質問,對面那一個“顧通判”的寥寥數句問話,已是聽得他有些心下發慌。
這是怎的回事?
剛剛明明還是好好的,眼見自家口才那樣得力,就要說得堂中人人都跳起來,不過眨眼功夫,這究竟是發生了什么?
他一個人立在堂中,周圍空空的,一個同伴也沒有,本來是特意選的位置,能叫屋中的人,個個都看清楚自己的動作,聽清楚自己的聲音,可這一個位置實在是選得太好,原先的好,已是成了現在的不好,就是此時想要遮一遮,也尋不到地方。
徐茂把頭轉到一旁,卻又立時轉了回來。
——七八步外的身旁也好,十來步外的身后也好,人人都盯著他,好似都在等著他答話一般。
他猛地又回過神來。
是了,剛才那“顧通判”問他姓名來歷。
可這要怎么答?!
幸好徐茂混跡市井多年,渾身都長滿了滾刀肉,該狠的時候狠,該裝慫的時候也格外利落,他沒讀過書,自然不知道什么叫“顧左右而言他”,但他卻是知曉,此時不能由對方拖著自家走。
腦子里頭只略想了一下,徐茂已是手掌把臉一擦,大聲道:“顧通判這是想問什么?!我行得正,坐得端,哪怕家中打上數十八輩,也俱是清清白白,從未欠過人的銀錢,也未將人逼上絕路,如今你莫要拿話來擋著,你且把話說清楚,在此躲躲閃閃的,算什么大丈夫!算什么大官人!你只答我,你護不護得住梁軍將一條性命!”
他一面說,一面在心中贊了自己一回好,還沒忘記拿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瞪著對面的“大丈夫”、“大官人”,仿若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想要保住梁炯性命身上一般,可看向顧延章的眼睛里頭,卻滿是得意。
你能耐我何?!
你躲得開老子給你挖的坑嗎?!
有本事你回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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