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熊兄，明年的春闈你考不考？”程漢斌掉頭問熊賜履。

    熊賜履點(diǎn)頭道：“肯定要考的，只是，如今與徐兄、程兄一同赴京趕考，只怕愚兄要落在你二人之后呀。不過，只要不是名落孫山，便也沒什么可憂慮的。”

    “熊兄過謙了。我輩讀書人只是順應(yīng)天意，丁酉順天，江南兩案，朝廷執(zhí)法如山，求賢之意頗誠，我輩有緣一起為朝廷效力，還分什么先后呢？唉，時(shí)不我待，有時(shí)我真為白白浪費(fèi)的幾年光蔭而惋惜。”

    程漢斌有感而，原本十年前他就應(yīng)該入京參加會(huì)試，可卻老想著朱明尚在，萬一滿州人做不得天下，他參加清朝的會(huì)試可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結(jié)果一耽擱，就是十年，爾今雖才四十許歲，可卻有了白，便是真叫他中了進(jìn)士，又能做得幾年官，且還只能做些地方官，入閣拜相今生是想也不敢想的了。

    “現(xiàn)在朝廷大軍已經(jīng)攻入貴州，西南朱明肯定是撐不住的，天下一統(tǒng)也就是今明兩年的事。我以為皇上明年肯定要為天下統(tǒng)一特開恩科，咱們也算是時(shí)來運(yùn)轉(zhuǎn)，便是春闈不中，也能再考恩科。自古慣例，恩科不黜，我們便是運(yùn)氣再差總能考上，從此便一心一意做了太平盛世的賢臣，造福蒼生，也不枉此一生了。”熊賜履也大感慨。

    徐元文倒是年紀(jì)小，沒他二人這般感慨，倒是京中大人物都道明年?duì)钤厥撬ド叫煸模@一點(diǎn)倒讓他心里有些驕傲。

    三人說著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家飯莊門前，三人逛了半天，肚子正好餓了，便相視一笑，抬腳進(jìn)去。

    “三位相公里面請！”

    跑堂的肩上搭著一條白手巾，顯得干凈利落，熱情地將三人讓到了一處臨窗的桌子前，又忙著徹茶倒水。紫砂的茶壺茶具，散著一股淡淡的鄉(xiāng)土氣息，徐元文三人默默地品著茶，一時(shí)無語。

    “這位爺，請問您吃些什么？”

    跑堂的又招呼旁邊一桌的客人了，卻是逛累了的順治一行。順治正在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飯莊里的陳設(shè)，并沒有回答店跑堂的問話。

    “這位爺，小的聽您說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不知這肴撰皆南味的隆盛軒里的菜肴合不合您的口胃。這么著，您若要吃那天福樓的吊爐鴨子、寶華春的熏雞熏肚片，還有那一品香餑餑鋪的奶油花糕，您只管吩付一聲，小的立馬出去給您買。”跑堂的滿臉堆笑，他看得出，這桌上一幫人是以扮作旗人小軍官的順治為。

    順治回過頭來打量跑堂的一眼，咧嘴一笑：“我這還沒開口呢，你倒說了一大籮。如果要吃那天福樓的烤鴨，我干嗎往這兒跑？”

    “這…爺說的有理。”跑堂的嘻嘻一笑，“爺稍等片刻，小的立馬把本店上好的酒菜給您端來！”

    “且慢，小二，您怎知我愛吃什么？”順治故意為難這個(gè)跑堂。

    “嘿嘿！小的但聽爺吩咐。”

    “你說說看，那里掛的一幅楹連說的是什么意思？”

    順治用手一指，店小二隨口念了起來：“‘十斗酒依金谷罰，一盤春煮玉延肥。’爺，這是取元人薩雁門集中語稱頌本店的名撰糖蒸山藥的。要不先給您來一盤嘗嘗？”

    “唔，看不出你還略通文墨。”

    “哪里，耳濡目染吧，讓爺見笑了。”

    “......”

    這邊順治閑著無事拿跑堂的開心，旁邊徐元文對(duì)程漢斌、熊賜履道：“今兒個(gè)我做東，你們倆點(diǎn)菜吧。”

    徐元文家境殷實(shí)，比熊、程二人條件好得多。熊賜履出身于書香門第，家中雖不貧寒卻也非富族。當(dāng)年張獻(xiàn)忠殺進(jìn)湖廣，熊賜履全家十?dāng)?shù)人被亂軍所殺，只他和母親僥幸活命，從此家道中衰，母子相依為命。出生于昆山世家大族的徐元文自然知道熊賜履清貧而又清高的生活窘境，每次小聚差不多都是他做東。熊賜履深知徐元文的好意，一來二去的便也習(xí)意為常了。

    “咱們來一盤‘江豆腐’？有道是‘江家豆腐伊家面，一人離筵便不鮮。’”

    “賜履兄，你已經(jīng)夠瘦的，光吃豆腐怎么成？反正是元文兄做東，咱們也來些解饞的。對(duì)，再來一盤‘潘魚’和一盤‘胡鴨’。”

    “說來令人感慨萬分，這飯莊的許多名菜都是以來此進(jìn)餐的京官士人的名字命名的。有朝一日，不知會(huì)不會(huì)出現(xiàn)以你我兄弟們的名字為名的菜肴？”

    “哈哈，元文賢弟，你的野心可不小哇！你最喜歡吃什么？讓我想想，”程漢斌哈哈一笑，“對(duì)了，你最愛吃螃蟹是吧？放心，有朝一日你入閣拜相，這隆盛軒里保準(zhǔn)又多了一道美味‘徐螃蟹’呢。”

    “瞎扯，難不成有人愛吃甲魚，便有菜名叫陳烏龜、宋王八？”徐元文被程文斌的話也逗樂了。

    “三位公子好開心哪！聽口音你們是南方人士，專門進(jìn)京趕考來的？”

    順治聽隔壁桌三人說話有趣，便笑咪咪地走了過來，正巧還有一個(gè)空位，他隨口問道：“我可以坐下說話嗎？”

    “請！”

    徐元文上上下下打量著這位滿人軍官，看樣子不過二十來歲，但他的語氣和神態(tài)自有一股子威嚴(yán)和風(fēng)度，似乎與他的年紀(jì)不太相符。不管怎么說，來人很文雅，落落大方，不油滑也不驕矜，比平日里常見的那些個(gè)前呼后擁的滿洲貴胄要謙恭有度。當(dāng)下便也默認(rèn)這個(gè)不請自來的客人。

    “我姓黃...”

    順治煞有其事地給自己介紹了一番，京片子里夾雜著一些山西方言味，說得不倫不類的，一旁的吳良輔和侍衛(wèi)們聽了只管捂著嘴巴樂。

    “這樣吧，咱們邊吃邊談，將那桌子上的菜都端過來吧？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徐元文二人未置可否，順治已經(jīng)招了手，不一會(huì)店小二便上了一桌子的菜肴。

    “有上好的竹葉青嗎？俺喝家鄉(xiāng)的酒下去才順當(dāng)。噢，不知三位文士可喝得習(xí)慣？你們江南人大多喝味兒淡的米酒、黃酒，也是，若頭腦喝得暈暈乎乎的還怎么做文章呢？小二，再抱幾壇米酒來！”

    見來客口口聲聲地稱自己為文士，徐元文朝熊賜履看了一眼，欠身說道：“這位黃…”唉，他只說姓黃，該怎么稱呼呢？看年紀(jì)又比自己小一些，徐元文猶豫了一下：“黃大人，在下只是一介儒生，我三人相約是進(jìn)京趕考的，至于能不能金榜題名成為文士，還不一定呢。”

    順治大喇喇道：“莫叫我什么黃大人，我年紀(jì)比你們小，便叫我黃弟好了。”

    “什么？皇帝？”熊賜履手中的筷子一抖，有些吃驚。

    “我本姓黃，論年紀(jì)又比你們小一些，稱我為小弟不是很合適嗎？各位大哥，咱們先干兩杯！”順治心中好笑，覺得跟這些漢人的書呆子稱兄道弟倒很好玩。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