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是提前回來的,他進城時,雷先楚等人尚在二十里外。之所以他要先回來,一來是為了提前給羅定報信,二來則是官場上的規矩使然。
雷先楚是從三品的游擊,正兒八經的明軍將領,這次來又是代表四府巡撫而來,故而無論如何羅定這邊都要備下排場,相關領要親自出城相迎,唯如此,才算合了規矩。
張安進城后看到的一切,讓他很是恍惚,宛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待確認眼前這支人數龐大的隊伍就是太平營后,精神不由為之一陡。看到周士相和宋襄公后,顧不得沉浸于胡老大逝世的悲痛,當下就將他在高州的所見所聞一一說了。
據張安說,他到了高州后根本沒有見到程邦俊,也沒有見到李定國的人,而是被直接帶到了暫設于高州的四府巡撫衙門,其后接連六天都被關在一間屋中,根本沒有人來見他。幾天后,一個身著青袍,品級很低的官員突然來見他,也沒說他是誰,只叫他將羅定的情況說了后便一聲不吭的走了。
青袍官員來后的第二天,突然又有一個巡撫衙門的師爺過來告訴張安,說是巡撫大人已然清楚羅定的事情,對大樵山眾人的義勇之舉很是贊賞,特派游擊雷先楚大人前往羅定與參將胡全商洽。
那師爺說得斬釘截鐵,壓根就沒有詢問張安的意思,張安察言觀色,似乎這師爺不愿提及兵部職方司郎中程邦俊,只要他立即出隨同雷游擊返回羅定。對方這種態度,張安雖然疑惑,但也不敢多問,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從巡撫衙門放了出來,然后便有兵將他帶到了那游擊雷大人面前。那雷大人也不和他這報信的羅索,鞭子一揚就要他前頭帶路,直至離羅定還有二十里時,雷先楚的隨從人員才叫張安先行回城稟報。
這葫蘆賣得什么藥?
聽了張安所說,周士相和宋襄公都是奇怪,程邦俊去哪了,張孝起派個武官過來又是什么意思?他們還承不承認太平營是明軍了?
宋襄公微一沉吟,問張安:“他們可曾提起胡大哥的羅定參將?”
“沒有。”張安竭力想了想后用力搖了搖頭,“在高州時那巡撫衙門的人就不大瞧上得我,路上那姓雷的和手下人又根本不理會我,照我看,這幫人似乎并不待見我們,反而...”
“反而什么?”張安的吞吞吐吐讓宋襄公有些不快,瞪了他一眼。
張安忙道:“看那雷先楚的架勢,倒像是要吞并咱們的意思。”
聞言,周士相笑了起來:“一個游擊也敢吞并參將?真若如此,這雷大人胃口倒是不小!”
“看樣子高州那邊出了什么變故,不然程邦俊不可能不露面的。”
宋襄公有些擔心高州那邊確是出了事,正猶豫是不是接那雷先楚進城,周士相已然踏步往外走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這姓雷的真要是來吞并咱們的,那就讓他有來無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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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先楚,祖籍廣東南雄府保昌縣。祖父雷林于萬歷征朝之役戰沒,朝廷恩典其父雷慶為汀州衛百戶官,崇禎十四年,雷慶病死,雷先楚遂襲汀州衛百戶官。
崇禎十七年,甲申國難,滿清入關,大舉南下,弘光政權不思進取,用人失著,戰守無方,南都覆沒。偽清順治二年六月初七,明福建巡撫張肯堂、禮部尚書黃道周及南安伯鄭芝龍、靖虜伯鄭鴻逵等奉唐王朱聿鍵稱監國于福州。閏六月二十七日稱帝,改福州為天興府,以是年為隆武元年。
隆武政權成立后,雷先楚由汀州衛百戶晉為千戶官,率所部衛所官兵六百余人奉調輔、吏部尚書兼兵部尚書黃道周麾下以備北伐。
豈料黃道周一介大儒,不通武事,南安伯鄭芝龍又擁兵自重,不一兵于道周,道周只得返鄉自募錢糧兵馬,得眾數千人,馬十余匹。兵行廣信,又募得三個月兵糧,道周遂分兵三路向清兵起進攻,結果三路皆敗。
數日后,黃道周遇清軍埋伏,參將高萬容逃隊,雷先楚救援不及,于是全軍崩潰。道周被徽州守將張天祿俘獲,送至南京獄中,清廷派使洪承疇勸降,道周寫下這樣一副對聯:“史筆流芳,雖未成功終可法;洪恩浩蕩,不能報國反成仇。”
洪承疇見其對聯,又羞又愧,上疏請求免道周死刑,清廷不準。后道周絕食十二日,期間其妻蔡氏來信:“忠臣有國無家,勿內顧”,三月五日,道周于南京就義。
黃道周死后,受制于鄭氏兄弟的隆武帝決定脫離鄭氏控制,親自從福州抵達延平,準備冒險去湖南,卻為鄭芝龍所阻留,后于汀州遇難以身殉國。
隆武政權滅亡以后,從江西逃回來的雷先楚不愿剃降清,遂率手下殘兵三十余人南投廣州紹武帝(隆武弟),在紹武內閣大學士蘇觀生門下聽用。豈料紹武政權立國之初就沒有把抗清放在位,相反,為了爭奪帝統,和剛剛建立的永歷政權互相火并,兵戎相見。結果被清軍漁翁得利,十一月,清軍在李成棟的率領下攻破惠州、潮州,直向廣州進。十二月十四日,清軍以十四騎偽稱援兵賺開城門,大隊蜂擁而入。蘇觀生急召雷先楚等人抵敵,不敵,城陷,紹武帝及蘇觀生等皆自縊殉國。
再次大難不死的雷先楚從廣州逃出后,打著死也不降清的主意又西投永歷朝廷任命的高、廉、雷、瓊四府巡撫張孝起,時張孝起正苦于手下沒有將材,見雷先楚是正經大明衛所軍官出身,又屢次興勤王之事,便委之為雷州游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