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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正一飛速消失在屋子的走廊里,羅奇甚至都沒看清他去了哪,他自己慢騰騰地踱進了昏暗的起居室,順手打開了燈。房間里的陳設風格是中式的,花梨木色的家具將這個沒有活人氣息的老屋調暖了幾度。
羅奇進屋先看見的是南窗前的琴幾,上頭陳著一把古琴,琴套半掩著。窗下的兩把玫瑰椅略有些歪斜地放著,仿佛有人剛剛起身離去。他溜達過去,強迫癥犯了似的把琴套重新蓋上。回頭看到靠北墻放著一張窄案,案上放著一些擺設,墻上掛著一副字。
案前擺著一張小幾,兩把圈椅,是很老實的舊日格局。其中一張椅子上斜倚一只琵琶,也像是剛剛有人彈過,又隨手放下的。但當羅奇走近仔細看時,就發現琵琶上落了一層灰,弦也斷了一根。小幾上放著一只玉如意,仿佛時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玉質被搓磨得十分溫潤。可是多么可笑啊,這家人終究沒能如意。
他有些驚奇,不知不覺放輕了腳步。這里無處不透著一種詭異的感覺,仿佛屋主人一直生活的雅致舒緩,直到某個變故發生,他們猝不及防,匆匆離開。生活本似在奏一曲《清平樂》,到此突地斷了弦。這讓他像做賊似的不舒服,仿佛無意之中闖進了別人的生活,窺去了別人的隱私。
他定了定神,抬起頭看了看墻上掛的那副字,書法似乎不錯,但他辨不出寫的是什么,所以很快就失去了興趣。下頭的案上放著一個古董瓷瓶,插著一束已經死得透透的花。瓷瓶旁放著一個相框,里面嵌著一張全家福。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羅奇沒感覺到什么地方不對。他被照片吸引住,是因為照片中的所有人都打扮得極富年代感,男的穿著長袍馬褂,女的穿著舊日的旗袍。但這不是什么怪事,羅奇知道最近很流行這么拍全家福,他的人類朋友提過這碼事。
他的目光掃視過照片上民國風格的布景,努力辨認著巨大的留聲機和笨重的電話,又饒有興趣地研究了一下一百年前人類的衣服,草草地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他們的面孔都很柔和,跟普通家庭的合影沒什么兩樣,從人數上看這應該是一張非常完全的全家福,想到這張照片上的人現在一半都已經死了,羅奇第一次感覺到了真正的悲傷。
帶著一絲哀悼的意味,他認真地看了一遍照片上所有的面孔,老夫妻,他們的子女,女婿和……羅奇突然呆住了,又默默地數了一遍照片上的人數,驚得大喊一聲,“杜正一!”。
喊完他抓起相框,回身就跑,誰知眼前一花,倏忽間多了個人影。他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地站住腳,這么稍微一冷靜下來,他就立刻意識到,在這鬼氣森森沒個人影的地方,他能撞著的人只有杜正一。
可那家伙無聲無息地就出現在他身前,肯定不是走著進來的,他穿越空間的能力果然就像他說的一樣自然。羅奇勉強咽下嗓子眼的臟話,顧不上嫉妒杜正一的能力,把全家福的相框一把塞到杜正一手里,他不知怎么描述他的發現,高度概括地吼了一聲,“你看!”
杜正一只看了一眼就抓住了要點,帶著點厭煩地說道,“這家有兩個女孩子?”
羅奇附和杜正一的情緒,憤慨地說,“那個丫頭把自己家那點事說得個干干凈凈,連她爺爺奶奶的戀愛史都說了,可是為什么一句都沒提她還有一個姐妹的事?這個女孩子現在是已經死了還是活著?最重要的是關于關歆月的個人資料——不論是咱們拿到的,還是我在網上自己查的,都沒有什么地方顯示過還有一個女孩的存在。”
杜正一比羅奇要沉著的多,他只是盯著那張全家福思索,羅奇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就也盯著那張照片。照片至少是三年以前拍的,關歆月比現在還要小得多,不過模樣沒有大變,當時也是清秀的相貌,梳著齊劉海的娃娃頭,跪坐在相片的第一排。她的頭親密地貼著另外一個女孩的頭,那個女孩跟她坐姿完全對稱,但也就只有坐姿是相同的。女孩的年齡比關歆月大幾歲,一臉的古靈精怪,梳著高高的馬尾辮,一看就……
“……一看就沒有血緣關系。”杜正一喃喃地說,跟羅奇的猜測完全一致。
其實無名女孩的容貌更像相片中的年輕女人,羅奇猜她有可能是關歆月姑姑的女兒。
“如果她是一個法師家的女孩子,她可能從小就在我們的世界里上學,除非必要,她完全可以沒有人類的身份。我們拿的資料全是來自人類社會的,沒有記錄她的存在反倒是正常的。”杜正一思索著說道,放下了相框。
羅奇認為杜正一說的很有道理,但蹊蹺的是關歆月沒有理由提都不提她這位“后姐姐”,他從杜正一的神色上看出來他肯定也覺得煩心。
“你那邊有沒有發現什么?”羅奇想不出來答案就決定先把問題擱置起來,打聽杜正一有沒有什么發現。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而是示意他跟著他走。他們走出了起居室,穿過走廊,一直走到走廊盡頭的廚房,廚房有一道小門通往后院。
這扇門跟前門的位置正對著,由一條走廊勾連,兩扇門的大小也幾乎一樣。杜正一已經把門推開了,羅奇能一直看到后院矮小的土墻和土墻之外的群山。他走到門口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后院的地面有清晰的壟溝,一看便知是個菜園,菜地的中間有一口水井,這里跟前院比起來,更像普通農戶人家的院子了。越過低矮的土墻可以看到后面的山林,雖然他知道關家住在村子的最北邊,但沒有想到這里距離山林這樣近。村后的山雖然不算什么高山,可是山中黑壓壓的樹木叢雜,半山的林間隱隱有霧氣彌漫,竟有些深山老林的氣象。
“這里……”杜正一望著眼前的景象,沉思著低語道。
“這里搞不好會有野豬出沒。”羅奇接口道。
杜正一沒搭理他,“這里有幾點不對勁。”
羅奇挑了挑眉,無聲地詢問他哪里不對。
“你記不記得關歆月當時說,她們父女進院門后,路過院子里的水井。”杜正一說道。
羅奇點點頭,關歆月說在井口聽到沉重喘息的聲音,就像她后爺肺氣腫病發時的喘氣聲,這話他還記得。
杜正一接著說道,“別的先不論,她說井水是用來澆灌菜園的,這能對得上,后院確實有菜地。但問題是她從前門進來怎么會經過后院的水井?前院我們看了,并沒有井。除非她是從后院門進來的,可是后院門外是上山的小路,并沒有開車可以走的路。”
“也可能他們是從前門下車的,發現沒帶院門鑰匙,于是決定從后門跳墻,后院墻要比前院墻矮得多。”羅奇說。不過他也就是隨口應付杜正一,他自己都不太在乎這種解釋。昨天他還覺得有點忌憚那口得了肺氣腫的井,但現在出了這么些蹊蹺,好奇已經壓倒了恐懼,他迫不及待要到跟前去看看。
他好動的性子發作了,搶先一步,踩著老房子的門檻子跳了出去。就在那瞬間,他聽見杜正一在他身后“嘖”了一聲,幾乎與此同時他的臉上傳來細微的刺痛,頭發在北方干燥的空氣中發出幾聲響亮的噼啪聲,他懷疑自己的頭發都站了起來。
杜正一的“嘖”變成了一句罵人話,聲音里帶了焦灼,“帶著你這樣的毛球,我真是操死心了。”
羅奇“呀”了一聲驚訝地站住腳,他仿佛正處于一個十分微妙的靜電場里,感觀被激發得十分敏銳。可是在一陣輕微而銳利的刺激之后,他的感觀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一切都變的不清不楚起來,他看得見這個世界,感受得到這個世界,可是他與周遭的一切都產生了隔閡,像是被一個巨大而又無形的水泡吞沒。
他停下了腳步,腳下的地面卻運動得挺來勁。他還沒有慌亂,主要是因為變故來的太快,他沒來得及相信自己出事了,就已經被卷進了一場湍流。
他的耳膜不舒服地鼓脹著,嗡嗡地開始了耳鳴,腸子仿佛攪動了一下,頭開始眩暈。地面加速旋轉起來,或者是他自己開始旋轉的,他的感覺越來越模糊。他的視覺也變得極其不可靠,他根本看不到本來面對著的山林,有幾條算不上好看的光帶在他的眼前飄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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