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洛陽陷落、潼關失守,河東、華陰、馮翊、上洛各郡軍政官員棄城,守軍逃散。西京再無屏障可阻北軍鐵騎,其勢岌岌危如懸卵。
無數殷實富戶收拾了細軟家財,攜妻兒老小,乘車逃離長安,以避兵鋒。明皇仍駐驊帝都,那些在朝為官的當然不能在這國難當頭之際逃走。但他們本人雖在,卻早早遣了家人回鄉避難,偌大的府第也已搬得空空蕩蕩。便是市井百姓也紛紛扶老攜幼奔出西京,投奔鄉下親友去了。
百姓煩惱,明皇也不快活,這日上朝后連楊妃都不見,只一人在寢殿中煩惱,片刻功夫已砸了數只花瓶,推倒了幾架珍草異葩。殿外的太監宮女人人都噤若寒蟬,肅立原地,眼睛只是盯住地板,不敢稍動,惟恐觸了霉頭。
又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過后,長生殿中隱約傳來明皇咬牙切齒的聲音:“哥舒翰!枉朕如此重用你,你卻如此負朕……三十萬大軍啊……你倒斷送得干凈!……”
長生殿中,楊玉環遲睡方起,正慢慢梳妝。鏡中人雖然麗色依舊,可是雙眸中卻失了一分活潑潑的神彩。她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就算是那傾城之色,也仿如寒秋浮萍,隨時都會被雨打風吹去。
她正自出神,高力士悄然進殿,一溜小碎步跑到她身后,輕聲而急促的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氣得不輕,正亂摔東西哪!萬一皇上氣壞了身子,那如何是好?這整個天底下,也就您能勸勸皇上了。”
若是以往,楊玉環也就跟著去了。高力士可是跟隨明皇的老人,最是知道明皇心意,他來請時,都是討明皇歡心恩寵的最好時機。可是今天不知怎地,她心中忽然煩燥,頭也不回地道:“今兒個我累得很,好象受了點風寒,不能服侍皇上了。”
高力士愕然,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來,剛想再勸,但看著楊玉環滑若凝脂的頸項,不知怎地忽然打了個寒戰,把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悄悄退出殿去。
或許長安上下,只有相國楊國忠還笑得出來。洛陽相府中的親眷早就撤到了西京,留下的都是些無足輕重的下人和遠房親族。貴重古董也都運到西京,至于府中留下的財物雖然也值些錢,但也還不至于放在楊大相國眼里。日后天下平定,弄點錢還不容易?楊國忠直系親族身份高貴,當然不可能陪著封常清一起在洛陽拼命。
眼下北軍奪了潼關,前方傳來消息說哥舒翰也落入敵手,生死不明。這在朝中,又去了一個楊國忠的大敵。安祿山反叛,封常清連戰連敗,哥舒翰生死不明,而且不論是生是死都是一樣,已等如是死人。從此之后,滿朝上下,還有誰敢對他楊國忠批手劃腳?
想到此處,楊國忠便不禁笑出聲來。正志得意滿間,他忽然想起濟天下曾經的告誡,言道國為樹,臣為蟻,為相之道雖千變萬化,不忌權術,但切不可將樹也咬倒了。楊國忠想起哥舒翰雖被自已聯合王進禮設謀扳倒,但三十萬大軍也隨之灰飛煙滅,心中微微一凜。不過這念頭恍若清煙,轉眼間便自心頭抹去。
楊國忠倒是有些想念濟天下,只可惜他留書一封后,便從此不知去向。若能在長安相助自己,想來也不至于扳倒個哥舒翰也這么困難。
不過潼關雖失,楊國忠倒是不擔心的。他心中早有定計,西京再不可守,不如勸圣駕西幸入蜀。本朝詩仙李白曾有詩云,蜀道難,難于上青天。而劍門乃天下之險,一人荷戟,萬夫趑趄,乃易守難攻的天塹。
蜀地富庶,氣候宜人,楊國忠早已經營多年。他遙領劍南節度使,多任用親信為僚佐,早在安祿山以“清君側”作反之時,便令副使暗自準備資糧器械,情況緊急便出奔蜀中。哪怕關中被安祿山盡占,他也可陪著明皇在蜀地做個土皇帝嘛,何懼之有?何況天朝地幅遼闊,安軍來得迅速,各地勤王之師不及趕來,加以時日,還是有重振天朝之威的機會的。
既然已有了定計,楊國忠當然不慌,當下心中盤算著勸明皇移駕的說辭,又思慮何時進言方是好時機,如此,不知不覺間,夜幕已垂。
轉眼之間,又是紅日東升,關山萬里,處處鱗金。
還遠未到早朝時刻,明皇便早早坐在金鑾殿上,且將所有太監宮人都趕出殿去。面對空無一人的大殿,他忽然覺得有種一無所有的恐懼,連下面的寶座也是如此冰涼,那厚厚的暖墊今次竟毫無作用。
在這冰一般寒冷的寶座上,哪怕多坐一刻都是受罪。明皇感覺自己的雙腿正迅速變得麻木,想要站起來,卻哪里動得?欲喚內侍來扶,張口卻是無聲。一時間,明皇驚駭欲死,卻又分毫動彈不得,剎那之間,他心中閃電般掠過幾個詞,鬼上身,咒殺……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