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五 斬罷落殘紅 七-《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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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把這頭小肥羊給我拖到灶邊去,水都燒開半天了!干什么都是磨磨蹭蹭的,要你有什么用?都大半年了還學不會怎么干活,白費了我那許多的干飯!”
紀若塵立時感覺到腳上傳來的力道大了許多,身體的挪動也快了許多,很明顯拖他那人加快了速度。
此時又有一個公鴨般的聲音響起:“唉,一個月沒生意上門,沒想到一來就是一大群肥羊,真是要把人累死!這是最后一頭了吧?快快把他洗了下鍋,早點弄完,又好開店了!”
一個尚帶三分稚意的聲音唯唯喏喏地應了。
那雄渾厚重、潛威無倫的聲音又起:“你都收拾干凈了?”
“嗯,老規矩,男的當肥羊,女的現下都扔在廂房里,等會剝光了轟出店去。”
雄渾聲音立刻高了一倍:“你個死殺胚!敢動什么壞腦筋,仔細你的皮!干站在那干什么,還不快把這頭小肥羊下鍋!這小子油滑得緊,你可給我小心著點,別總惦記著那幾頭小騷狐貍!”
紀若塵忽然覺得脖子一緊,已被人一把提起,緊接著一只滑滑膩膩的手伸進他懷中,開始解起他衣服來。他左半邊身子奇熱無比,看樣子那口燒著滾水的大鍋就近在咫尺。
一想到燒水下鍋,紀若塵猛然心中一驚,立刻清醒了過來,大叫一聲:“不要!掌柜的,夫人!是我啊!”
紀若塵猛力一掙,已脫了束縛,站定在了地上。這時他才看清自己正立在廚房之中,房中一邊立著一個瘦弱的中年男人,雖已五年過去,但那副陰險猥瑣的相貌未有分毫改變,正是當年龍門客棧的掌柜。另一邊則立著一個高大健壯、氣勢如山的婦人,直比紀若塵還高出了半個頭去。她只這么一站,周圍十丈之內任何事物都矮了三分。
廚房一角則縮著那跑堂打雜的瘦弱少年。
紀若塵乍見掌柜夫婦,又驚又喜,直疑似自己已非在人世,顫聲道:“掌柜的,夫人,你們沒死?我……我是……”
一時間他還真不知該如何稱呼自己,當年龍門客棧只他一個伙計,掌柜夫婦不管吩咐什么事,都是他的活。若有稱呼,也就是小雜種三字而已。
掌柜夫人盯著紀若塵看了半天,方道:“原來是你這小雜種啊!怎么,你就這么盼著老娘歸天?”
紀若塵連忙搖頭,迭聲道:“不!不!不!夫人當然是長命萬年!我……我……”
紀若塵本以為掌柜夫婦已死,沒想到竟然在這悅來客棧重逢,回想起幼時的養育之恩,他一時心中激蕩,眼圈已有些發紅,不知該說什么好。
那掌柜的也認出了紀若塵,于是用力一拍紀若塵的肩,險些將他拍了個跟頭,一邊道:“原來是你小子!五年沒見,已經長得這么高大了,里里外外都是一股肥羊的味道,倒險些認不出你來!若不是你醒得早,剛剛可就把你下鍋了!”
紀若塵向旁一看,果然好大一口鐵鍋架在灶上,灶中火光熊熊,鍋內熱氣騰騰,水燒得正沸。熱氣中飄著一種淡淡的異樣香氣,紀若塵跟紫云真人學過多年丹鼎,一聞就知是幻星草的香氣。這種藥草并不稀奇,摻在熱水中能使人昏昏欲睡,水越滾,藥力就越是厲害。倘若剛剛紀若塵被扔入那鍋中,定已在昏沉之中被煮得熟了。
紀若塵暗叫僥幸,心中又惦記起青衣和殷殷,忙問道:“掌柜的,您這些年生意怎樣?剛剛隨我進店的那兩女孩子呢?”
一聽到紀若塵問他生意,掌柜的當下笑得黑面開花,一雙小眼更是瞇成兩條細縫,連聲道:“和你同來的那兩個小姑娘被幾個很是厲害的家伙搶走了,那些人看起來和那穿青衣的小姑娘是一伙的,你不用擔心了。至于其它的肥羊,早收拾整理得干干凈凈了。這些年店里的生意可是好得不能再好!來來來,我帶你四處看看去!”
他也不由紀若塵分說,一把拉著他出了廚房,指著后院一塊綠油油的菜地笑道:“中原非比塞外,這里的人嘴刁,可不能再賣人肉包子了。自打搬到這里以后,所有肥羊都是蒸熟煮爛,埋在后院作肥料。你看我這一塊菜地,長得多好!”
果然是一塊好菜地!
每一株青菜皆長得高大粗壯,似乎在比著往上長。每一片葉子都綠得發亮,隱隱滲出絲絲油意。只是看著如此好菜,紀若塵頭皮不禁有些發麻。
掌柜的又將紀若塵拉到前院,神神秘秘地從懷中掏出一本舊書,遞到紀若塵面前,低聲說道:“我近來剛得了一件寶貝,你看!”
紀若塵拿過來一看,原是一本《紫微風水命相》。這類相書在民間也是隨處可見,原是那些半吊子風水先生為糊弄愚民百姓,騙取幾個錢財而纂,又哪里是什么寶貝了?他翻開一看,果真如此,當中內容錯漏百出,通篇俱是誆人之語。
他正看得一臉愕然、目瞪口呆之際,掌柜一把將書搶了回來,珍而重之地收入懷中,然后四下一指,傲然道:“你看我這間客棧,東井鎮青龍,西廂壓白虎,后院浮玄龜,前門雕朱雀,那是四靈俱全、水火不侵、天雨難晦、地裂猶堅啊!”
紀若塵定睛望去,其它三瑞沒有看見,倒的確是在一扇院門上看到一個雞不象雞、鴨不像鴨的東西,看來這就是掌柜口中所言的朱雀了。看那刀工劈斬縱橫,多半是出自后廚那把鑌鐵厚背砍骨刀。
掌柜的又道:“說起來你這小子倒有些奇怪,明明當年走的時候面有福相,怎么現在忽然滿臉晦氣了?待我看看……嗯,你命宮竟有四大兇星聚匯,倒也少見。”
紀若塵苦笑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那掌柜的意猶未盡,又向那面招客旗一指,道:“自得了這樣寶貝后,我潛心推算一月,就把龍門客棧改成了悅來客棧,旗上四字就是我的手書。怎么樣,鐵勾銀劃吧!四瑞收好,這面旗再一掛,光憑悅來客棧這四個大字,那就是風翔云動、八方財聚啊!我開店本是十年遇一大劫,此刻承天之運、秉地之杰,至少能改成十二年才遇一劫!啊哈哈哈!”
掌柜的長笑未已,就聽后廚中傳來一聲獅吼:“張萬財!就你那點破本事還敢賣弄。今夜天降火雨,地脈干枯,分明是有人逆天改命之兆。依我看那,你這幾筆破字一寫,十年大劫多半被你改成了五年之災!”
掌柜聞言,當即勃然大怒,道:“你這婆娘懂得什么,沒的烏鴉嘴!”
他仰頭看了看夜天,心中又著實有些不穩,于是掐指一算,不由得大驚失色:“糟糕!就快滿五年了……”
話音未落,夜空中忽然傳來“咻”的一聲尖嘯,隨后一顆閃亮流星出現在天際。這顆流星越來越大,越來越亮,不偏不倚,恰恰正對著悅來客棧飛來!
掌柜的和紀若塵大吃一驚,紛紛躍出客棧。還未等他們跳出院墻,就聽得轟的一聲,背后一道熱浪襲來,將二人掀翻在地。
二人好不容易抖落身上磚石灰土,爬起身來,回頭一望,驚見悅來客棧幾已蕩然無存,只有一間廂房倒還完整無損,只是已落在十余丈外。客棧的正中央有一個淺坑,內中落著黑乎乎一塊尺許方圓的東西。
這悅來客棧倒似建在一頭巨獸身軀上一般,此時坑中不住涌上滾滾血漿,轉眼間就沒了小半個坑,仍沒有止歇之意。
此時邊上一堆磚石拱動,掌柜夫人灰頭土臉地從中鉆了出來。看著一地的瓦礫碎磚,她竟罕見地沒有發火。
掌柜嘆一口氣,到血坑中撈起轟塌整間客棧的物事,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才嘆息一聲,隨手塞到了紀若塵懷中,然后向那間廂房一指,道:“里面還捆著幾口小羊,怎么處置,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罷,掌柜夫婦對望一眼,又一起長嘆一聲,竟不收拾任何東西,就此遠去。
紀若塵抱著懷中那又象鐵盤、又似魚鱗的物事,呆了片刻,這才叫道:“掌柜的,夫人!你們去哪?”
“開店!”
紀若塵悵然若失,呆呆立著,直到掌柜夫婦的身影徹底在夜色中消失。
或許是掌柜夫婦的聲音太過有穿透力,陣陣夜風,仍斷斷續續地載來兩人聲音。
“看來悅來客棧這名字不能再用了,且待我好好鉆研相書,看再取個什么名字好。你說是叫高升客棧好呢,還是叫有間客棧好?”
“……短命殺胚,你還想變成三年一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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