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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文彥博始料不及,他沒想到狄青都當上西府大臣了,還是個官場二桿子,不知道什么叫含蓄——在富有修養的文官們看來,所謂‘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不論斗得多兇都應該維持表面和氣,把事情捅到皇帝那里,無異于把矛盾公開化,結果只能是徹底撕破面皮、不死不休了。
所以當內監傳他入宮覲見時,文彥博決心堅持到底,哪怕和官家站在對立面。
連月的大雨,已經時斷時續,這會兒正好不下了。但御堂中仍然陰冷潮濕,連官家都穿上了綢鞋。命給宰相賜坐后,兩人默然對視許久,只聽趙禎低聲道:“狄青是忠臣。”對于君王來說,這一點是大前提,只有忠臣的大臣,才會得到君王的信任。
官家這樣說,等于是給狄青定性了,也給這件事畫上句號——狄是忠臣,趕走忠臣的,自然是奸臣,文愛卿,你不想當奸臣吧?
當然,以趙禎的修養和水平,是不會讓自己的宰相,下不來臺的。
然而,他沒有把話說死,也給了文彥博反擊的機會,只見文丞相沉默片刻后,抬頭輕聲道:“太祖豈非周世宗忠臣?”
大宋第一聰明人,同樣用寥寥幾個字,回擊了官家。
趙禎頓時啞然,你叫他如何回答?說不是,那不等于承認,自己祖宗是個不忠不孝的亂臣賊子?說是,為什么會黃袍加身、竄周自立了么?
這就是宋朝士大夫的囂張之處,他們敢在皇帝面前,公然把開國之君當成反面教材,話語間浸透著士大夫對皇權的審視和不恭……在這些名臣士大夫們看來,趙匡胤的所作所為,無論怎樣粉飾,都無法擺脫竊國篡位的惡名……別說什么是被手下強迫的,你要是真對世宗忠誠,應該以死捍衛清白!
趙禎無法為他的祖宗辯護,因為所有皇帝都要求他的臣民‘忠君愛國’,所以他同樣無法再為狄青說什么……早摸透皇帝心態的文彥博,相信官家一定會這樣的。
說起來,他這也是兵行險招,就算拿普通人的祖宗說事兒,都是一種冒犯,何況是皇帝……只是,誰讓狄青這個二貨,竟直接找皇帝告狀,也只能陪他一起犯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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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錯愕后,官家緊緊盯著文彥博,好像從來不認識自己的宰相一樣。更糟糕的是,他那平日里溫暖和煦的目光,漸漸變得一片冰涼。
文彥博認得這種目光,十年之前,自己進獻張貴妃燈籠錦,事發之后,官家就是這種眼神……剎那間,他意識到大事不妙,后背剎那間被汗水浸濕。
然而,官家已經陷入了沉默,不再給他進言的機會。
但不說,是絕對不行的,文彥博硬著頭皮道:“請問官家,狄青的去留,該當如何定奪。”
趙禎不說話,只是冷漠的看著他。
文彥博這才想起,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自己怎么會,把這位大宋在位最長的皇帝當成病貓呢?
“臣請圣裁。”文彥博額頭也布滿汗水,起身深深作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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