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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時間在同一刻暫停,不少被拉進游戲的玩家還處在一些奇特的狀態中。
比如,剛剛進入夢鄉,或剛剛迎面撞上車,或剛剛被送上手術臺,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而山田町一,則剛剛吞下一瓶安眠藥。
他的生活曾經是個死循環,什么都是灰色的——灰色的人,灰色的樹,灰色的房屋,灰色的一切……他曾經是個普通的扶桑學生,但又和普通人不太一樣。每天晚自習的時候他頭腦發熱,仿佛在寫作業卻又時時刻刻地想把桌子掀了。他經常想要打人,或者想拿起筆捅進情敵的眼睛,或者突然把人扔進水泥罐里……
但回宿舍的時候他往往會后悔,他對自己說明天不能再這樣想了。
夜晚往往很和平,被子將他包裹得很安全,被子里的夜晚曾是他唯一的庇護所。他躲在被子里,像逃離了全世界。他合上眼皮,像去往了理想鄉。
第二天照舊。天是白的,云是藍的,世界是灰的。
他有抑郁癥,
重度的。
一個大男孩卻喜歡女裝,一個被人稱作男子漢的人生活卻畏畏縮縮。
他有很多事情無法開口,他不敢讓人發現他的想法,他逃避著滿臉失望的爸爸媽媽,每天都生活在搖擺當中,他的感情和理性走向了完完全全相反的方向。
早上起床看到路旁的河,他曾想一頭栽進去,毫無原因。
他的痛苦滲透了安詳的夜晚,于是他在一天夜里選擇了自殺。
“我曾一度在生與死之間搖擺,每次想一了百了時就想到這個世界那么豐富多彩……為什么要走呢。”山田町一盯著手里的蝴蝶結:“于是我一直茍延殘喘,在這樣的矛盾下生活了一年……直到最后才再也受不住。”
“第一玩家。”他盯著蘇明安,眼神依然平淡無光:“我們扶桑人一直很矛盾,而我無法控制這種矛盾,因此才如此痛苦。但你似乎時時刻刻都能將自己控制得很好,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山田町一一直很沉默。
無論是作為男生還是作為女生時,他都沉默得像墻角里的塵埃,沒有絲毫存在感。他一度以為他就是這樣灰色的人物,以至于漸漸習慣。
但他走到這里之后,他的想法改變了。
面前的人,身上匯聚著整個世界的目光。第一玩家是舞臺的中心,是最光下的存在,每時每刻都是所有人目光里的最核心。
……所以山田感到很奇怪。
怎么會有人能頂著那么多人的視線,走到這個地步的呢?
于是他取下了蝴蝶結,在世界面前,展露了他的秘密。
女裝是奇怪的癖好嗎?他不知道,或許在大人眼里是吧。但那么卑微的他居然能和全世界最強的玩家一起同臺競技,他不想再沉默下去了。
“你來是為了和我探討這個的嗎?”蘇明安很意外,之前那些走到他面前的人不是諂媚的交好,就是滿是鋒芒的敵意,他還是第一次遇見這么和平地走上來想和他“論道”的人。
或許,因為雙方都已經意識到了,這場游戲已經結束了。
沒有絲毫意外。
“我看過你的視頻,和我一樣,自殺的視頻。”山田町一低聲說著:“我知道那種感覺……像肚子里灌進了鐵水和液氮,腸胃像被人撕扯一樣。我使勁呼氣,無濟于事——那種絕望的感覺太清晰了,清晰到令我更加絕望,然后絕望地接受。”
他忽的抬起頭,在妝下顯得女性化的面貌上,一雙無神的眼睛突然亮起些光采:“……但當時的你,似乎不是這么想的,對吧。”
當時在第一公會臺上的,第一玩家那滿是希望的,熱烈的眼神。
一瞬間灼燒到了當時,還在看場外直播的山田町一的眼睛。
他很早就想接近蘇明安,像接近一個發光發熱的太陽,但他不是像呂樹那樣,要當一個無所畏懼的逐光者。
他知道自己卑微又膽小,但他想要尋求他的“道”。
“道”之一詞,在現實中玄之又玄,開口還容易引人發笑。
但他覺得面前這個人,絕對不會笑他。
蘇明安果然沒笑,他在沉默。
山田町一滿懷期望,而后得到了他的回答。
“這要問你沒選擇繼續活著的原因了。”蘇明安說:“死亡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如果你選擇死亡只是為了逃避的話,那么我想我無需回答你。”
山田町一的身子顫抖著。
自殺在扶桑文化中的分量很重,四十七烈士之屬把自殺當成最高榮耀,他們既盡了義務,又盡了義理。
而他呢?他選擇自殺,和他瞧不起的那些人又有什么不一樣呢?一樣的懦弱。
即使活下來,站到全世界的面前,也是因為世界游戲的突然開始拉了他一把,不是他的求生欲有多么強烈。
曾經他的眼前二十四小時只掛著“死”字,現在他的眼前只有這個無聲看著他的人。
“……我明白了。”山田町一說著,他握著武士刀,刀柄偏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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