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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于到了地方，牢獄門打開，第五倫一眼就看到第八矯縮在角落，手里抱著一摞麥稈，這是他夜晚唯一的防寒之物。

    第五倫連忙快步上去，將自己的皮裘披給第八矯，又讓第五福將跟吏卒討得的熱騰騰湯水端來，給第八矯喂下，讓他好受了點。

    第八矯哆嗦著嘴唇，看到第五倫，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伯魚……”

    第八矯這幾日心態(tài)經(jīng)歷了巨大的反復(fù)，最初滿心為王宗打抱不平，當(dāng)聽說主君自殺后，他如遭雷擊，甚至生出了要自殺隨王宗而去的想法，士為知己者死嘛。

    可真到要一頭撞到墻壁上的時候，卻又心存不甘，如此反復(fù)幾次，仍是沒下定決心。

    然后就開始忍受煎熬了，雖然沒有拷掠，但第八矯這幾日仍受盡苦楚，又凍又餓，比第五倫在五威司命府那兩晚上難熬多了。

    如今再見第五倫，第八矯喃喃說了半天，只重復(fù)著“我錯了”。

    當(dāng)初伯魚拒絕功崇公聘請，朝自己搖頭，他卻腦子一熱應(yīng)了下來。事后伯魚的警告也沒放在心上，最終卷了進(jìn)來。

    第八矯忽然想起什么：“劉元伯呢？伯魚，劉隆也被抓來了，他……”

    “都什么時候了還操心別人。”第五倫哭笑不得：“劉隆雖姓劉，但他有昆父兄弟七八人都是貴戚里附城，應(yīng)是一早就來探望過他。“

    第五倫又給第八矯蓋了條羊皮毯：“我打聽過了，汝等明日就要遠(yuǎn)徙西海郡。”

    西海就是后世青海湖，當(dāng)初王莽覺得，全國已有東海、南海、北海郡，就差一個西海郡，于是派人誘惑當(dāng)?shù)厍己阔I(xiàn)土。但羌人很快反叛，西海的戰(zhàn)爭至今已有十余年，成了新朝一個沒法止血的傷口，王莽的對策是不讓寸土，每年都想方設(shè)法將內(nèi)地囚犯送去填坑。

    畢竟少了西海，他的四海歸一就不完整了。

    “此去數(shù)千里之遙，又是冬日，最需要的是衣物和鞋履。”

    第五倫放下一個褡褳，里面裝了七八雙合腳的冬履，也不知夠不夠第八矯走到去。

    “還有，你的髡刑免了，不必受此大辱。押送的吏卒也打點妥當(dāng)，路上若與劉隆同行，便多和他親近，劉元伯孔武有力，又急人之急，能護(hù)得你不受欺凌，等到了西海郡，要記得來信告知家里平安。”

    所謂打點，其實是承諾給吏卒便宜至極的煤球，反腐還在繼續(xù)，這段時間賄賂都沒人敢收。

    讓學(xué)那一刻，第五倫是不會想到，自己和第八矯會有如此多的糾葛。

    他料不到，第八矯會為了他舉幡請命，更料不到，陰差陽錯之下，這老實人要遠(yuǎn)離故土了。

    第五倫只沒告訴第八矯，為了救他，第五氏和第八矯老底都湊出來了，最后雖沒交糧，第五倫的郎官卻丟了，如今恢復(fù)成了庶人白身。

    他不想讓第八矯心里有太大負(fù)擔(dān)，人心都是肉長的，第五倫對外人虛偽，對自己人，如揚雄、第八矯、景丹、王隆，他愿意以誠相待。

    第八矯是悲觀的，嘆息道：“我只怕去了那邊，仍活不下來，聽說西海、金城羌亂就沒停過，每年都要死很多人。”

    第五倫罵他道：“我聽人說，蘇武在匈奴北海之地缺衣少食都能活十幾年，何況汝等去的地方，至少還有郡縣城郭。還是那句話，跟好劉隆，汝等一文一武，又不是做囚徒，說不定，在邊塞還能大有作為！”

    將衣服里塞著還熱乎的胡餅交給第八矯，第五倫給了他最后叮囑。

    “季正，活下去，至少撐個幾年，我一定會派人去接你！”

    “諾！”

    第八矯含著熱淚，朝第五倫作揖：“我，聽宗主的話！”

    ……

    而等第五倫離開郡邸獄后，外面又下起了雪，城外一片白茫茫。

    “郎君，回城里么？”第五福朝手里哈著氣。

    “不，回第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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