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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一個污七八糟的坊市干嘛？

    難道擺出偌大排場，就為買一棵小白菜？

    六名白役開始維護(hù)秩序，彈壓推搡者。人們擠成一堆，像鵝一樣伸長頸子，紛紛踮起了腳尖眺望。

    來了，來了……眼尖的好事者開始胡亂叫嚷。

    只見兩頭油光烏黑的水牛拉著一輛偏幔大車，從判官廟路口慢騰騰拐過來。

    噓……圍觀者大失所望。

    看來不是什么貴人。

    沒有高頭大馬做前驅(qū)，不見旌旗招展為儀仗，車子的樣式也太普通了，連城外大鄉(xiāng)紳都比這奢華。

    最靠近路口一端的人群先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莫不是小老兒眼花了……趕車的好像是云升車馬行伙計……”

    “可不是嘛，這牛車指定是租的。平日里也就往鄉(xiāng)下送送客，走不了太遠(yuǎn)的路途，我還坐過。”

    “送客咋不走官道？反繞來坊市了。”

    “穿過坊市抵達(dá)城墻根下，再轉(zhuǎn)向北門，也可以出城……不過，這不是繞遠(yuǎn)了嗎？道路也擁擠得很。”

    “此事必有蹊蹺……”

    那輛牛車的前面有青布帷幕，上面有卷席蓬頂，后面卻是敞開的。

    隨著兩頭牛不緊不慢地前行，車后的圍觀者又議論起來。

    “快看，車?yán)锩姹玫拿烂才樱刹痪褪翘m桂樂坊的杜秋娘？聽聞她原來紅極青云郡城，一曲清歌動厲侯，舞罷曾教善才服。可惜過了花信，年長色衰才輾轉(zhuǎn)到了咱們陽武縣。那也是蘭桂樂坊的頭牌，沒幾十兩銀子請不出場。”

    “嘖嘖，你認(rèn)得她？”

    “我當(dāng)然認(rèn)得她，只是她不認(rèn)得我。”

    “車?yán)锩孢€坐著好些樂工，箏、琴、笙、簫件件俱全。看樣子，是要去往鄉(xiāng)下給某家老太爺祝壽了。”

    “不對，你說得不對。哪家老太爺能夠讓白役開道，黃土鋪路，清水凈街？再說，只是一個樂坊班子路過而已。整出偌大排場，豈不是拋媚眼給瞎子看，有必要嗎？”

    “言之有理……噫，看到?jīng)]，黃土只鋪了半截路，清水也只凈了半條街。”

    “此事必有蹊蹺。”

    牛車行駛過餛飩鋪子兩丈遠(yuǎn)后，停下。

    眾人拿穩(wěn)樂器，并不下車。

    杜秋娘的纖纖玉指往琵琶上一拂。

    錚錚錚的清音發(fā)出，如明月朗照，大江波光粼粼，江畔陸洲鮮花盛開。

    隨后箏、琴之音加入，歡快活潑，卻不喧賓奪主，如青衣珠翠，不遠(yuǎn)不近跟隨著佳人在林間月下徘徊……

    碰鈴清脆的叮當(dāng)聲隔許久響起一二下，繼而笙鳴，悠遠(yuǎn)的洞簫如輕風(fēng)掠過云天深處。

    仿佛月光皎潔，鏡面似的江水托著一葉孤舟。童子歡喜雀躍，書生卻寂寥獨(dú)立船首，遙望佳人芳蹤杳杳，心馳神移。嘆息了一陣后，又去看那白云、江月、花林……

    這個上午，坊市的動靜鬧得太大，時間持續(xù)又久，引來了不少人看熱鬧。

    人群中夾雜了幾位士子模樣的，其中一個貌似精通音律者突然驚嘆：

    “這，這是《春江花月夜》，才從唐國流傳出來……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言畢閉上眼睛，踏著曲子節(jié)拍搖頭晃腦吟哦：

    “……江流宛轉(zhuǎn)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販夫走卒平日里頂多鑼鼓喧天，哪里聽過這樣清雅的曲調(diào)？一個個靜立不動，如癡如醉。

    噠噠噠……

    兩匹雪白大馬拉著一輛油壁小車行了過來。

    趕車的大漢豹眼虬髯，皂衣革帶懸腰刀，目不斜視。

    兩旁驚呼聲此起彼伏。

    快看，這不是石猛石大捕頭嗎，怎么親自趕車馬？難道車?yán)镒F人？

    那輛車頗為小巧，前后皆用錦緞帷幕垂下。車壁雕飾精美，輝映出潤澤光芒，隱隱有香氣散發(fā)出來。

    竟是一輛油壁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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