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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官府與織布相關(guān)的事情，在行政上是歸“少府卿”來管的，少府卿負責管轄若干直屬于皇室的織布暈染工坊，規(guī)模不小。

    不僅在長安城內(nèi)有紡織工坊，而且在洛陽、揚州、成都等地，亦是有類似機構(gòu)，每年都會向皇家提供大量的優(yōu)質(zhì)綾羅綢緞作為貢品。

    按常理說，仿制新款粟特錦的事情，應(yīng)該由少府卿來全權(quán)負責。

    但本次少府卿卻沒有接這個差事。

    一來仿制粟特錦風險較大，不是少府卿本人提出的建議，他也不可能全力以赴，還不如不接茬，要不然即使做了也是吃力不討好；

    成了功勞是鄭叔清的，敗了是他這個少府卿在拖后腿。

    另外一方面，現(xiàn)在的少府卿鄭巖，其實是……鄭叔清本家的人，滎陽鄭氏出身。

    簡單點說，就是鄭叔清的親戚。

    所以哪怕少府卿明面上沒有承諾什么，暗地里卻不斷給鄭叔清各種有效支持，為鄭叔清仿制粟特錦提供了各種人力物力和行政上的便利。

    鄭巖是前宰相張說的女婿，其祖父輩乃粟特人，極有可能是昭武九姓出身，因為避禍而與滎陽鄭氏合流（可以理解為入贅改姓）。

    所以此人血緣上跟鄭叔清不過是遠房表兄關(guān)系，但文化上卻又是共同進退的一家人。

    唐代文化的包容并蓄，以我為主四海一家的理念，也反映在世家大族對于優(yōu)秀人才的吸收上。

    更加詭異的是，張說是張九齡的恩師，曾經(jīng)是進士出身官員里面的扛鼎人物；而鄭巖是有西域血統(tǒng)的“吏治派”官員，但鄭叔清現(xiàn)在是李林甫圈子里的人，卻又未變成核心黨羽。

    這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況，讓官場的關(guān)系網(wǎng)變得異常復(fù)雜。

    不得不說，政治這種東西，肯定不是外人所想的那種非黑即白的打打殺殺。

    某種意義上講，更像是人情世故而已。

    打聽到這些消息后，方重勇似乎有點理解，為什么老鄭常常有恃無恐，而且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外行，卻敢接織布這種活計了。

    不是因為老鄭很蠢，而是他手里的暗牌，方重勇沒有看到。信息不對稱，導(dǎo)致雙方對同一件事產(chǎn)生了截然不同的判斷。

    老鄭手里也是一把好牌，雖然沒有王炸，但順子三帶一什么的也是一堆一堆捏著，只是手里常常少了破局的硬牌，總是被動應(yīng)付顯得有些狼狽而已。

    這次粟特錦的仿制，是長安宮城少府監(jiān)的綾錦坊負責具體設(shè)計、編織、渲染的，它也是唯一一個，在長安城內(nèi)的官方直屬紡織工坊。

    綾錦坊內(nèi)有織工365人，寓意“日日編織不停”。

    在前往少府監(jiān)的路上，鄭叔清告訴方重勇，綾錦坊這個位于宮城內(nèi)的作坊，曾經(jīng)在開元初年被李隆基廢除，原因是這位圣人宣稱是要帶頭節(jié)儉過苦日子。

    李隆基現(xiàn)在雖然貪圖享樂，但他曾經(jīng)也確實勵精圖治過。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幾年李隆基就被現(xiàn)實打臉，因為各州供奉的絲織品完全不夠日漸奢侈的李隆基揮霍與賞賜的。

    于是臭要面子的李隆基只好悄咪咪的將綾錦坊恢復(fù)，卻又不敢隨意擴大規(guī)模，只是在長安城以東，諸多河流下游的地區(qū)（相對長安而言），以外朝的名義建立了一系列官方紡織作坊，有織工數(shù)千。

    名義上工坊是外朝的，實際上的產(chǎn)出卻是宮中的。這種所有權(quán)和產(chǎn)出權(quán)分離的辦法，方重勇前世引以為傲的管理學(xué)經(jīng)典，居然被李隆基用得出神入化。

    “鄭侍郎在背后這么議論圣人，真的好么？”

    方重勇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鄭叔清問道，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少府監(jiān)的門口。

    你踏馬說李隆基壞話，能不能不要當著我的面說啊，難道我不知道他是個虛偽貪婪又自大的老硬幣么？

    方重勇忍不住嘆了口氣。

    “本官只是怕你忘了嘛，那追加十萬貫的教訓(xùn)。咱們這位圣人啊，你做得好是沒用的，要做得超乎他意料的好才行，多上點心吧。”

    鄭叔清拍了拍方重勇的肩膀說道。

    “事成之后，我送你一對雙胞胎女奴，才九歲，跟伱一樣大，那真是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啊，嘖嘖！

    你知道這對雙胞胎有多難找么？我也想找三胞胎四胞胎的給你，但是那些人不是長得丑，就是年紀不合適……”

    鄭叔清低下頭湊過來在方重勇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走吧，我已經(jīng)充分感受到了鄭侍郎的誠意。”

    方重勇感覺自己好像被鄭叔清pua了，但又不太說的上來這種感覺是不是正確的。

    二人走進綾錦坊的庫房，就看到打造好的竹貨架上，擺著一匹又一匹已經(jīng)編織好的仿粟特錦。

    湛藍、艷紅、橙黃、青綠等等，各種顏色，各種款式與花紋的都有。

    方重勇拿下一匹錦緞觀摩撫摸，這種錦織，不僅撫摸起來溫和而光滑，而且還有著普通絹帛所不具備的厚實感。

    花紋在具備了粟特錦的崎嶇雄壯之余，又用圓潤的花紋掩蓋了粟特錦花紋所固有的粗大猙獰。

    一句話，這款布料幾乎是融合了常規(guī)蜀錦與粟特錦的所有優(yōu)點，創(chuàng)造出的一種新織錦。

    鄭叔清來找方重勇尋求對策，恰恰不是因為他對這些仿粟特錦不滿意，而是太滿意又患得患失，怕不能入李隆基的法眼白忙活了。

    這就好比有人就是喜歡街邊早點的隨意，而不喜歡大酒樓飯菜的拘謹一樣。

    鄭叔清僅僅只是對李隆基的喜好沒譜。

    “東瀛來的遣唐使，得知仿粟特錦后的消息后，跪在少府監(jiān)門前祈求，又去求圣人，本官這才割下一片，賞賜給此人。

    據(jù)說，這位遣唐使是要拿回去給他們的酋長作為帥旗使用。”

    鄭叔清不無得意的說道。

    本子？

    那就難怪了。

    似乎是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鄭叔清繼續(xù)自豪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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