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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胡兒不知禍-《亂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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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契苾賀想起了秦晉當(dāng)初的手段,又不禁暗暗贊嘆,還是秦長史了得,早就算準(zhǔn)了這些世事人心。

      “爾等有多少人打算投軍?城內(nèi)外的父老子弟還有多少人?”

      “回將軍話,城內(nèi)屢遭屠戮,剩下的人不多了,倒是城外鄉(xiāng)里還剩下不少人,只是日日夜夜要受那胡賊劫掠搜刮,也都是膽戰(zhàn)心驚度日。”

      契苾賀在遭遇到城中良家子攔路投軍的突發(fā)事件后,當(dāng)即便有了主意,決定在秦長史的計劃中再畫一添足之筆。不論結(jié)果如何,這總是秦長史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過的策略,當(dāng)不至于有大錯。

      其實攔路投軍的這些人多是硤石城中的富戶子弟,因為有龐大的家產(chǎn)在地方才舍不得逃跑,卻料想不到因財失人,最后竟連費盡代價欲保住的財產(chǎn)也都悉數(shù)喪失。

      絕望之下人,心底里生出的仇恨之心可以驅(qū)使人做任何事,比如這領(lǐng)頭的中年人,他本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但現(xiàn)在家中僅剩破屋三兩間,余糧兩袋半。其余財貨地契均被胡賊或搶走,或付之一炬。而今除去這兩袋半的粟米,還能夠拿來出賣的也僅僅剩一條性命。然而,在亂世之中,人命卻是最不值錢的,甚至還不及他手中的那兩袋半粟米。

      出乎意料的是,這位看似粗豪的**校尉居然一口答應(yīng)了他們的請求,允許他們編入**。

      這些城中尚幸存的子弟哪一個不是破家亡人,身上都帶著幾輩子解不開的仇恨,加入**,上陣殺盡逆胡就是他們還茍且活著唯一的理由。他們跳著腳的歡呼,歡呼到眼睛里流出眼淚,歡呼到痛哭失聲。

      此情此景,當(dāng)真是見者傷心,聞?wù)呗錅I。眾團(tuán)結(jié)兵想起家鄉(xiāng)父老都禁不住念秦長史的好,新安若非有秦晉一力擔(dān)待,此時自己只怕也與眼前這些可憐人一般無二了。

      硤石城向東的驛道上,兩個衣衫襤褸的人跌跌撞撞,沒命的往前奔跑著。身材頗為魁梧肥碩的胡人幾次跌倒,又幾次起來,然而當(dāng)他再次跌倒時便像一灘爛肉般癱在雪地上,口中發(fā)出絕望的咝咝聲。

      “走不動了,實在走不動了,就讓**把咱們都捉了去,也好過再這冰天雪地里遭罪受凍!”

      這個魁梧肥碩的胡人正是安祿山次子安慶緒,他和孫孝哲兩個人于昨天夜里僥幸逃出了硤石城,但身邊的部曲隨從卻都已經(jīng)丟了個一干二凈,昨天由此處招搖而過時,決然想不到,會有眼下這般狼狽境地。

      又由于走的突然,安慶緒身上只有一層絲質(zhì)的中衣,外罩一領(lǐng)麻布長衫而已,而現(xiàn)在正值數(shù)九寒冬,他早就被凍的渾身麻木,生不如死。

      想起在洛陽城中還在享受錦衣玉食的幾個弟弟,后悔接下了這巡視西部郡縣的差事,妒忌之火伴著恐懼熊熊燃繞,尤其是那個不滿十六歲的同父異母弟弟安慶恩,自己若死在此地,安祿山本就寵愛他,想來本當(dāng)屬于自己的一切便都要歸了人家。

      安慶緒不由得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孫孝哲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若果真如此自暴自棄,洛陽城中的一切紫醉金迷的繁華都將屬于旁人了!”

      朔風(fēng)呼呼而起,刮起的冰雪渣子打在臉上如刀割一般,安慶緒突然止住了哭聲,惡狠狠道:“對,說的對。如果死在這里,本該屬于我的一切,真就白白便宜了那小崽子!我不能死,不能死!”

      然后,安慶緒便像一頭受了驚的狼狗,從雪地上一躍而起,亢奮而又歇斯底里的吼著:“走,走!就算爬,也要爬回澠池去!”

      澠池還有崔乾佑留下的數(shù)萬步卒,他只要步卒兩萬就能輕輕松松的踏平硤石,然后一雪前恥。

      安慶緒突如其來的反應(yīng)讓孫孝哲大感訝異,想不到這廝還有幾分血勇之氣,倒不是完全不可救藥。

      天色擦黑之時,兩個人終于望到了澠池城頭上飄蕩的燕軍旗幟。只是這幅德行讓城中軍卒看見了,還有何顏面留存?想到這里,安慶緒反而畏縮了。

      孫孝哲就像一個哄孩子的長者一般,勸道:“敗便敗了,最怕的是不能正視自己敗在何處,與之相比些許顏面又算個甚來?”

      這話既是說給安慶緒聽的,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孫孝哲在新安的慘敗,開燕軍南下大敗之先河,安祿山惱怒至極,甚至要因此將其處死,若非安慶緒出口求情,只怕他的尸骨早就成了野狗肚腹中排泄出的糞便了吧。

      到了澠池,城中守將聽聞安慶緒與孫孝哲在前方只身逃回,一個個都面色入土。他們并非畏懼**,真正畏懼的乃是自家袍澤。據(jù)說,安慶緒素來殘暴,動輒殺人那是家常便飯,現(xiàn)在此人在自家地面上受到如此驚嚇,又焉能不借機(jī)殺人?更何況他們還有更加擔(dān)心的事情。

      而這個更加擔(dān)心的事情,孫孝哲也早就悉數(shù)洞察,與崔乾佑失去聯(lián)絡(luò)的消息,澠池眾將一定早就知道,但他們遲遲不說,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言而明。

      若是早一日在安慶緒車架齊全,未遭慘敗之時,孫孝哲一定建議他整治一番,以打擊崔乾佑在軍中日漸隆起的聲望。但現(xiàn)在情形卻大不相同了,身為敗軍之將,又拿甚做底氣來整治旁人?不但不能整治,就連硤石已經(jīng)失守的消息都要嚴(yán)加保密,至于澠池眾將們猜與不猜,信與不信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更何況,兩個人的翻身仗都要依靠這些對東都洛陽陽奉陰違的澠池守軍了。

      目下澠池有三個鎮(zhèn)將地位最高,他們都是崔乾佑的親信,但是也正如失去了主人的獵犬一樣,昔日所有的威風(fēng)和底氣都不見了。在安慶緒和孫孝哲面前,異乎尋常的順從和配合。即便是面對狼狽逃回來的安、孫二人,同樣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頂撞。

      這讓孫孝哲大為慨嘆,崔乾佑將性子剛猛的人都帶了出去打仗,留下來的盡是些性子溫和圓滑的人,若其中有一兩個刺頭,他們還真就束手無策了呢!

      然則,安慶緒對崔乾佑早就不滿,此次得知崔乾佑有可能兵敗的準(zhǔn)確訊息,便想落井下石,將其一腳狠狠踩死,踩的翻不過身來。

      孫孝哲又不得不諄諄善誘。

      “萬萬不可對崔乾佑落井下石!”

      “如何就不可了?這廝在父皇面前出盡了風(fēng)頭,現(xiàn)在已近旬日杳無音訊,若非出了意外,還能有甚解釋?正可趁此機(jī)會將這廝踩的用時不能翻身!”

      安慶緒說話的同時還不解恨,猶自狠狠跺著腳下的地板。

      “難道殿下不想報硤石受辱之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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