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秋意漸冷,小院里滿階落葉。 文郡王府郡王妃屋里,窗隙間透出些暈黃。 芳姿拿銀剪將桌上燈芯剪短了些,復(fù)又掩門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燭色下灰淡的影子。 裴云姝坐在榻邊,輕輕搖動手邊搖籃,搖籃中女嬰睡得香甜,不過半月,皺巴巴的模樣長開,白嫩飽滿的樣子,除了格外瘦小些,絲毫瞧不出未曾足月便生產(chǎn)。 裴云姝笑道:“你瞧她,睡著了跟小貓似的,是不是鼻子嘴巴像我多一些?” 小幾前正往湯婆子里裝水的年輕人聞言一嗤:“那不太好了?”又側(cè)身低著下巴細細盯一眼搖籃中的嬰孩,評論道:“確實與她爹沒有半分相似。” 裴云姝嗔他一眼,轉(zhuǎn)頭去看熟睡中的嬰孩,越看越是歡喜,“當(dāng)日催產(chǎn)時,我還想著不到時候先天不足可怎么辦,如今看來倒是放心了一些。” 這幾日醫(yī)官院的醫(yī)官來了幾位,看過后皆言孩子十分康健,且這孩子能吃能睡,至于“小兒愁”的毒性,雖未完全驅(qū)逐,但依陸瞳所言,如今是沒有性命之憂的。 想到陸瞳,裴云姝忽然開口:“阿暎,這次多虧了陸大夫,陸大夫是寶珠的救命恩人,我想著寶珠滿月那一日,邀陸大夫一道來府上。上次她走得匆匆,我還沒來得及感謝她。” 裴云暎笑了一聲,“好啊。”把灌好的湯婆子遞給裴云姝。 裴云姝接過來捂在手里,天氣漸冷,夜里已覺寒涼。陸瞳不讓里三層外三層給產(chǎn)婦捂被子,府里的奶娘卻堅持女子生產(chǎn)后不可著了風(fēng)寒。僵持許久,最終折中處理,即是屋里不放暖爐,也不必蓋三層棉被。 “姐姐。” 裴云暎突然開口。 “怎么?”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片刻,他道:“你想離開郡王府嗎?” 裴云姝一愣。 似乎某個心照不宣的禁忌被提起,屋子里陷入沉寂。 這些日子,文郡王穆晟一直沒出現(xiàn)。 一開始是裴云暎的禁衛(wèi)將裴云姝院子門口堵住了,穆晟在門口暴跳如雷了幾日,揚言要進宮面圣,讓皇帝給裴云暎這般囂張無禮的行徑治罪。然而不知裴云暎與皇帝說過什么,穆晟并沒有等到圣上對裴云暎的處罰。 回府后,穆晟干脆不來裴云姝院里了。 一來是裴云姝生的是個女兒,這在穆晟眼中便沒那么重要。二來,他也想借此發(fā)作對裴云姝的怒氣。 他奈何不了裴云暎,卻能冷落裴云姝。他這樣冷待裴云姝,整個郡王府都知道王妃誕女后,郡王一步也不曾踏入王妃院子,裴云姝又慣來隱忍,只會將這苦咽進肚子里。 穆晟在裴云暎那里受的氣,便要用加倍羞辱裴云姝來取回。他一向如此。 窗外風(fēng)聲寒涼,屋子里燈火搖搖,裴云姝笑容散了,目光有些沉寂。 裴云暎坐在小幾前,漫不經(jīng)心撥弄了一下眼前燈芯。 他說:“就算不為了自己,你不打算為寶珠想想嗎?”他目光落在搖籃中,在那貓兒似的小團子上定了片刻,“你要她今后都活在暗箭之中?” 裴云姝渾身一震。 自打她嫁入文郡王府,穆晟對她的冷落羞辱,她都全然不在乎。總歸穆晟不敢和裴家撕破臉,昭寧公不會過問她的喜怒冷暖,只要她還在文郡王妃這個位置上就好了。裴云姝自己也是這般想的,把數(shù)年活成同一日。 但有了寶珠后就不一樣了。 寶珠還尚在腹中未曾出世便遭受了這世間的惡意,而今后漫漫歲月,難道要讓寶珠這樣一直被惡意窺伺? 何其殘忍。 裴云姝低下頭,看著搖籃中的嬰孩,眼里漸漸蕩起漣漪,輕聲道:“他不會給我休書。” 穆晟這個人從來死要面子,如今被裴云暎綁走愛妾,又在王府下人面前失了臉面,心中必然憋著一團火,絕不會輕易放過她。穆晟不會對她打罵,只會冷待,讓她在郡王府中漫無目的消磨生機,漸漸枯寂成一潭死水。 “休書?” 他笑了笑,眸色涼如雪水,“他想得美。” 裴云姝一怔。 “我要他,恭恭敬敬送你出門,還不敢說你半分不好。” 裴云姝眉心微蹙,沒來由有些不安,“你想做什么,不要亂來。”她遲疑一下,“況且父親那邊……” 高門家的姻親,有時候婚姻本身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了。一旦她離開郡王府,今后裴穆兩家的關(guān)系便要重新審視。 “你管他做什么,這些交給我。”他起身走到搖籃前,伸手摸了摸女嬰團團的臉蛋,女嬰似有所覺,發(fā)出咿呀細聲,他便收回手,望著搖籃中的小貓兒笑。 “你只管擬滿月酒的帖子,提醒一句,那位陸大夫可忙得很,又最不喜豪貴,未必會前來赴宴。” 他睫毛微垂,掩住眸中洶涌浪濤,只笑道:“要早點下帖子才行。” …… 刑獄司大牢里,夜里格外安靜。 墻上火把靜靜燃燒,影子落在地上拉成吊詭一條,越往深處,昏暗越深,唯有朦膿月光透過墻上小窗柵欄間泄下,在地上鋪了一層冷霜。 草垛中蜷縮著個人,衣衫襤褸,蓬頭后面,兩手埋在草垛間,試圖用潮濕的干草抵御地牢夜的寒冷。 噠、噠、噠。 有人腳步聲響起,在寂靜夜里分外清晰。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