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女子站在藥鋪中,低頭整理散亂的醫(yī)書,那時候風雨欲來,她在母親的靈堂中出現(xiàn),語含蠱惑,語氣森冷,像個不懷好意的新娘鬼。而如今這般暖洋洋的日光下曬著,小藥鋪寧靜干凈,她站在這里眉眼溫寧,竟生一種歲月靜好之感。 吳有才輕聲道:“陸大夫為何會給我一副假死藥……是因為猜到了我會用在自己身上嗎?” 那時候,她把毒藥交給吳有才,暗示他可以毒死貢舉的主考官,然而最后吳有才退縮了。他最終也不愿殺人,于是把藥用在自己身上,懷著玉石俱焚的悲壯心情。 然而他卻沒有死。 何瞎子的胡說八道吳有才根本沒放在心上,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陸瞳。 陸瞳在藥里動了手腳。 但她為何要這般做?難道她早已猜到自己要自戕?這怎么可能,畢竟自戕的決定,一開始連他自己都沒料到。 陸瞳隨手翻動手邊醫(yī)書,淡淡道:“我不是說了嗎?如果是我,我會殺了他。” “但你不是我。” 吳有才一愣。 陸瞳抬頭看著他,微微笑了:“但你不是我。” 吳有才不是她。 這個讀書人忠厚、老實,和世間大多數(shù)窮困平人一般,吃了虧咬牙和血往肚里咽。他不像自己睚眥必報,冷心狠毒,一個讀圣賢書的人,一個窮困潦倒,卻不肯多收貧苦老婦一個子的賣魚郎,要他去殺素昧平生之人,豈不是太過殘忍? 她沒想過吳有才會自戕,無非是覺得若是吳有才真殺了人,且不提官府之后會如何處置,單就這無邊的愧疚與道德的痛苦,就足以讓這老實人活不下去了。 她利用他,卻并不想害死他。 陸瞳問:“那你呢,現(xiàn)在還想死嗎?今后又有什么打算?” 吳有才默然一刻。 許是之前死亡的情緒太過深刻,吳有才“復活”后,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幼時父母對自己的期翼,想到了這些年的寒窗苦讀、年年落第,想到了何瞎子對他說“公子將來定然做官”,他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他透過窗,看到院子里滿地的彩穗余燼,想起荀老爹后來對他提起的,守靈那一夜,詩社眾人特意為他點了一出《老秀才八十歲中狀元》。 那是個結局圓滿的喜劇,明明得償所愿,卻聽得荀老爹潸然落淚。 功名啊,不過是個漂浮在空中的金色影子,瞧著光鮮亮麗,不覺卻要搭上多少人一生。 吳有才收回思緒,看向眼前女子。 他道:“我不打算再下場了。” “為何?” 吳有才笑了笑:“其實我今日來,是想和陸大夫告別的。” 陸瞳一怔。 “城外有一布莊掌柜,想為他六歲女兒聘一西席,托胡老先生尋人。胡老先生便將我名帖給了他。至此后,我就去他家教書了。每年約有十兩銀子,足我生活。” 他說起這些事時,眉眼舒展了許多,好似一夜間想明白許多事,不再如初見時總是攏著一層郁色,變得灑脫暢快起來。 陸瞳沉默許久,才道:“也好。” 禮部經(jīng)此一事上下震蕩,吳有才作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卻到底是造成這一切開始的源頭。雖有關之人都已入獄,并不會有人尋仇到他頭上。但日后再度貢舉,吳有才卻難免被拿出來說事。 此地于他到底神傷。 吳有才看向陸瞳:“陸大夫呢?” 陸瞳一頓。 吳有才望著眼前人。 其實事已至此,陸瞳利用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無論如何,她替他圓滿了最后一個心愿。 如今貢舉舞弊已被揭穿,所有壓迫讀書人的權貴都已受到懲罰。他自死而復活后,被刑部的幾個仵作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妥,個個嘖嘖稱奇。于是他便沿用何瞎子對他說的那套“閻王放人”的說法,不想給陸瞳再惹來麻煩。 他感激她,感激她在這渾渾噩噩的世道里殘酷地將真相撕扯給他看,感激她替自己尋到一條生路。更感激那副假死藥,讓他在生死關頭感受到對生命的眷戀,還有回頭機會。 重獲新生。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