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燈火無言,姍姍月影輕移數尺窗紗之外。 陸瞳站在廖颯秋聲里,直視著眼前人。 這位小裴大人笑起來時眉眼總帶幾分明朗的風流氣,不笑時,輪廓就變得鋒利起來。冷薄月光給他深緋色的官服渡上一層冷澤,連看過來的目光也冷得刺人,沒有半絲溫度。 申奉應啞然片刻,忽然反應過來,心中叫苦不迭。 剛才還夸這小醫館的人蠻懂事,怎么一瞬就變得如此沒有眼色? 什么叫“賊喊捉賊”,這話說得多難聽?更重要的是,嫌疑罪證現在落到了殿前司的頭上,那他這個軍巡鋪究竟要不要繼續查下去? 繼續查,免不了得罪殿前司,不查,當這么多人的面,顯得他像是心中有鬼一般。 當然,他本來也很怕。 但萬一哪個嘴碎的回頭要把這事說出來,他日后還能不能在盛京繼續混了? 申奉應心中這般百般糾結著,偏那位年輕的女大夫還不知好歹地提醒一句:“大人不打算去瞧瞧?” 申奉應:“……”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頭的杜長卿本就對今夜這一遭胡亂指控滿腹怨氣,見陸瞳開口,立刻順勢拱火,嘴里嚷嚷道:“別人一舉告我們醫館,什么證據還沒有呢,大人先帶人來醫館好一通搜砸。如今人家那邊連尸體罪證都找到了,大人還在這里磨磨蹭蹭的,這叫什么?” “哎唷,”他大聲嘆氣,“人比人真是不如人,吳秀才那句詩寫的什么來著?什么苗什么蔥?什么高什么低?” 陸瞳:“山苗與澗松,地勢隨高卑。” “啊對對對!人家就是那個山上苗,咱們就是那個地上蔥唄!” 申奉應:“……” 不說這句還好,一說,申奉應臉都綠了。 人人都知道就因為貢院里吳秀才的那樁案子,整個朝野人心惶惶。那首詩跟催命符一樣,就這幾日,不知道牽連了多少官員下馬。朝中除了御史臺,現在人人聽到這詩就害怕,生怕什么帽子就砸自己腦袋上了。 好家伙,他不過就是按舉告來拿個人,怎么就輪到他也被扣這帽子了? 什么破醫館,一群刁民,沒一個會看眼色的! 申奉應騎虎難下,正絞盡腦汁地搜尋一個理由,就聽見裴云暎開口:“走吧,申大人。” 他一愣:“殿、殿帥?” 這可牽連到殿前司了,眼下整個盛京官場已經夠亂,這時候殿前司出事,裴云暎這個指揮使也會有麻煩。 裴云暎笑笑,好似方才眼底的冷漠只是錯覺。 “既然出了人命,又與殿前司有關,自然該去看看。”他輕描淡寫道:“我同你一道。” 話雖是對著申奉應說的,目光卻是盯著陸瞳。 陸瞳云淡風輕地與他對視。 申奉應卻是松了口氣。 裴云暎要跟著他一起去,那就好了。如何處置,怎么處置,都由裴云暎做主。這樣日后出了事有人問責,他也能理直氣壯地推說與自己無關。畢竟裴云暎是昭寧公世子,而他申奉應什么也不是,在同僚眼中,他也和這間醫館東家說得一般,就是棵地上蔥,啊呸,地上松。 申奉應招呼身后鋪兵們:“弟兄們都別挖了,現在隨我去望春山一趟!” 鋪兵們紛紛收拾整理行裝,滿院狼藉,陸瞳正靜靜看著,冷不防眼前一暗,青年高大身影擋住面前的光。 陸瞳抬頭。 裴云暎站在她面前,腰束帶,佩銀刀,眉眼如珠玉生輝,月光如水漫過他艷色衣袍,教人無端想起陸謙當年進學時學的題詩: 落日斜,秋風冷。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 可惜教人在秋風中等待的這位故人空有一幅好皮囊,卻無法激起她半分心動,只有警惕。 陸瞳默默地想。 從開始到現在,除了在聽見“段小宴”這個名字時,此人眸色有一瞬的冷厲,就再也看不出別的情緒起伏了。 哪怕他此刻已經清楚,是自己陷害了他。 她收回心中思緒,重新望向裴云暎:“大人還有何指教?” 裴云暎低頭看著陸瞳,倏然輕笑一聲,唇角梨渦在燈色下若隱若現。 “今夜打擾了。” “陸大夫,”他開口,語氣意味深長,“我們后會有期。” 那頭的申奉應在催促鋪兵們趕緊行動,卑躬屈膝地擁著裴云暎出去了,臨走時,還狠狠剜了一眼在一邊神色不定的白守義。 舉告的時候說得斬釘截鐵,害得他還以為今夜真有什么大收獲,結果就這么白忙一遭。醫館不好好治病救人,天天這樣互相詆毀誣陷,等這事一過,他非得去醫行告狀,讓醫行那幫庸醫好好管管這街上的醫館! 來時轟轟烈烈,去時悄無聲息。 頃刻間,滿院只剩一片七零八落的狼藉。 地上還有半塊血淋淋的豬尸躺著,過來幫忙的戴三郎看了看陸瞳,好心提議:“陸大夫,這豬你還用得上嗎?要用不上,我就幫您先搬走,雖然天涼了,但這么大塊豬肉,放一晚也會有味兒。” 戴三郎對陸瞳很是熱心,對他來說,陸瞳是救命的活菩薩。要不是陸瞳做出“纖纖”,他哪有如今這樣矯勇健壯的身體,更別提得到孫寡婦的青睞。做人應得感恩。 陸瞳對他低首:“多謝戴大哥。” 戴三郎忙擺手:“小事,不用說謝。”言罷,走到院中樹下,將那張裹豬的袋子重新扎緊,矮身一甩,豬肉被輕松扛起,他又順手將那顆還沒開始爛的豬頭也提上,大步出了醫館。 他走后,白守義也對杜長卿拱手,勉強擠出一個笑:“小杜掌柜,既然只是誤會一場,白某也就先回去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