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里鋪光線昏暗,細塵在空中漂浮飛舞。 阿城的聲音從椅子上緩慢傳來。 “……熟藥所是官府開辦,盛京醫行各藥鋪醫館所售成藥,都要通過熟藥所檢驗。” “先前售賣藥茶時,仁心醫館分明已過了熟藥所官印,是可以自行售制成藥的。但今日……” 今日熟藥所的人前來,二話不說從醫館里搜出“春水生”藥茶,只說藥茶方子不對,成藥有假,沒收了仁心醫館售制藥茶的官印契子,日后都不許仁心醫館再售賣成藥了。 銀箏問:“那掌柜的和阿城臉上的傷……” “是那些混賬先動的手!”杜長卿咬牙。 起先熟藥所的人要沒收藥茶,阿城舍不得,伸手去搶,未料到那些人兇惡至極,不顧他一個小孩子也要下死手。杜長卿如何能看阿城吃虧,只恨自己也是個沒力氣的公子哥兒,攪進戰局,不過是多一個人挨打而已。 陸瞳看向杜長卿:“熟藥所的人為何會突然對醫館發難?” 杜長卿一拳擂在桌上,怒道:“還能為什么?當然是那個老王八從中作祟了!” “熟藥所的人從前和我爹相熟,新藥制成,從未多問,今天分明是提前得人消息故意砸店。” “白守義卑鄙無恥,抄學春水生不成,我還以為他安穩了一段日子,沒想到在這等著。這個老王八!” 杜長卿說著,神情越發憤恨:“那些熟藥所的人也是,當初我爹在時,處處討好恭維,尾巴搖得比誰都歡,如今見人落魄了,個個上趕著來落井下石,呸,一群勢利小人!要是我爹還在,非叫他們全都下不來臺……” 話雖說得惡狠狠,語調卻有些哽咽,杜長卿別過臉,手在臉上胡亂拂了一下。 銀箏嚇了一跳,覷著他的臉色,安慰他道:“杜掌柜也犯不著如此生氣,一個大男人,遇到點事情怎么還哭上了?我家姑娘當初來盛京,錢快花光了也沒住的地方,比你落魄得多,那時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呢,杜掌柜,你可要振作起來啊!”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杜長卿更忍不住悲戚了,鼻音越發濃重:“你一個丫頭懂什么。想當初,本少爺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擁、人人奉承,如今卻被這些人闖進來砸了鋪子,連個訴冤的地方都沒有,換你你不憋屈啊!” 銀箏說不過他,和躺椅上的阿城對視一眼,轉向陸瞳:“姑娘……” 陸瞳道:“我不憋屈。” 杜長卿抽噎的聲音一頓,擦了把鼻涕,轉過臉來看她。 陸瞳在桌前坐下來:“過去他們奉承你,是因為你是杜老爺最寵愛的兒子。杜老爺不在,你就只是個什么本事都沒有的廢物爛泥,自然不必花心思恭維。” 杜長卿怒視著她:“陸瞳!” “從前你高高在上,只知錦衣玉食,不識人間疾苦。如今從云端跌落,毫無仰仗,落魄潦倒,就只能任人欺負。” “白守義能欺負你,因為他有銀子有家業,有個能賺錢的杏林堂,還不忘用心經營人脈。熟藥局的人賣他面子,就能給你下絆子對付你。” 她言語不疾不徐,語氣甚至稱得上和氣:“世道就是如此,你如今已不是備受寵愛的杜大少爺,想要別人尊敬你,不敢欺負你,就要自己向上爬,爬到比他們更高的位置,讓他們討好你,恭維你,甚至忌憚你。” “說得容易,”杜長卿沒好氣道:“你不是知道嗎?我就是個廢物,一灘爛泥,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向上爬?” “怎么不能?”陸瞳反問他:“難道沒了杜大少爺這層皮,你就什么都做不成了?你不是還有間醫館嗎?” 杜長卿看著她。 陸瞳笑了笑:“你能哄得胡員外在這里買藥,將醫館支撐幾年,當然也哄得了別人。” 杜長卿皺眉:“但現在熟藥局不讓我們制售成藥了。”他忽的一頓,看向陸瞳:“你有辦法,是不是?” 陸瞳沒說話。 杜長卿陡然激動起來,一把握住陸瞳的手腕:“陸大夫,你可得幫我!” 陸瞳垂眸,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杜長卿輕咳一聲,悻悻縮回手,望著她再次開口:“陸大夫,你有辦法幫我是不是?” 陸瞳道:“我有辦法。”不等杜長卿露出笑容,她又繼續說道:“但我為何要幫你?” 杜長卿愣了一愣,下意識回道:“做朋友當然要講義氣啊!” 陸瞳沉默。 微小油燈如凝固光團,將氣氛也停滯,銀箏與阿城謹慎地閉嘴,杜長卿望著桌前人,目光閃過一絲困惑。 陸瞳是他認識的所有人中,最奇怪的一個。 杜長卿做廢物少爺做了多年,身邊往來都是如自己一般的狐朋狗友,只知吃喝玩樂,不識人間疾苦。 陸瞳卻不一樣。 這個年輕姑娘的心性和她嬌弱單薄的外表截然不同,總是冷淡又平靜。說她冷漠,她卻是以繼承師父遺志為目標,寧愿不收藥茶錢也要當坐館大夫。說她心善,看她對付杏林堂的手段,四兩撥千金,步步為營,狡猾如白守義也沒能在她手中討得了好。 他看著陸瞳,斟酌著語句:“你我相識也有幾月,咱們也算同甘共苦了許多日子,我們不是朋友……嗎?”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