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水江問：“劉市長，在西城工業園區管理者的選拔上，你是如何考慮的？”

    劉巖說：“那我就先來談談對這個人選的要求吧。剛才曹部長說到了駕馭，在我看來，駕和馭，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駕是控制，具體到西城工業園區，就是如何來對未來選拔出來的工作人員進行有效的管理，讓他們服服帖帖的按照領導者的思路去開展工作。控制，是相對強力的行為，要想讓自己的手下規規矩矩的聽從你的指揮，首先的一條，就是你自己的才能要足以讓自己的下屬佩服，所以說，控制，靠的不僅僅是手腕，更多的應該是才能。說到馭，我覺得應該是道德概念的契合，是靈魂深處的崇拜，是于無聲處的降服，能做到這一點，首先你自己就必須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玲瓏剔透的人，一個胸襟寬闊的人，用一個字來總結，那就是有‘德’。正所謂駕術靠才，馭術靠德。說來說去，又回到了一個亙古不變的主題上，那就是德才兼備。”

    曹水江覺得劉巖的表述太過于籠統，就又問了一句：“在你心里，有沒有具體的人選？”

    劉巖說：“沒有，我不想也不會在這次的選拔過程中設置任何的前提，一切都必須按照既定的規則進行，唯有這樣，才能使真正的人才能夠脫穎而出。”

    曹水江苦笑了一下，然后又搖了搖頭。說：“劉市長，你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于大撒把了？我能夠理解，你的意思是，不想在選拔的過程中摻雜任何的個人傾向。在這一點上，我和李書記跟你的想法并沒有不一致的地方。可關鍵的問題是，西城工業園區一把手的人選，牽涉到你對整個局面的控制，沒有一個絕對可靠的人，將來就有可能會顧此失彼，甚至是完全失控，到時候你應該怎么辦？按你的一貫作風，肯定是要親力親為。我提醒你，要是每一件事都要親力親為，那你對整體的把控就是失敗的，換句話說，一個凡事都要身先士卒的領導，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更不是一個稱職的領導者。”

    劉巖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應對。從心底里來說，劉巖對曹水江的看法是排斥的。按劉巖自己的理解，曹水江所謂可靠的人，就是要選擇一個自己的人。這樣的做法，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基本上等同于拉幫結派，搞自己的小宗派小團體，建立自己的勢力圈。如果是這樣搞的話，那這次的人事改革就徹底變味了。

    李亞洲一直觀察著劉巖的一舉一動，他能夠覺察到劉巖對曹水江這一番言論的疑慮甚至是抵觸。從李亞洲自身來說，曹水江的一部分觀點跟他是接近的。他覺得，劉巖在處理問題的方法上，有點過于簡單了，甚至可以說是趨向于極端。如果不及時的加以引導和糾正，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李亞洲忍不住說話了。

    “剛才劉巖和曹部長的談話當中，都涉及到了一個詞匯——駕馭。在我看來，你們兩個的表述雖然有一些不同，但精髓是完全一致的。劉巖重點強調的是自律，是對自身的責備。按你的說法，駕術靠才，馭術靠德，要想從根本上完成對人的駕馭，首先是自己的身子要正，也就是咱們經常講的以身作則。如果在接下來的職位選拔上，心里面有著預設的人選，或者說對某個人具有一定的傾向性，就等于自己先踩了紅線，這樣的做法，是難以服眾的。而曹部長呢，則強調的是對西城工業園區一把手這個人選本身的考核。你們倆都有一個共同的認知，那就是被選拔到這個崗位上的人，必須要德才兼備。所謂的才，是指一個人的業務能力，領導能力，對大局的把控能力，等等。這些能力，是可以通過考核而發現的，再說的具體一點，就是要通過筆試和面試的辦法。德呢？在我看來，一個人的德，應該是指他的心態、心術、心境，等等，是屬于內涵的東西。在這個方面，恐怕并不是通過一次筆試和面試所能夠發現的。要想真正的了解一個人的道德情操，你至少得跟這個人是熟悉的，甚至是比較親密的，即便是這樣，你也不一定能夠真正的了解一個人，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一個人的品質到底怎么樣，是很難用我們的眼光去判斷的。人面獸心，陽奉陰違，笑里藏刀，這些詞匯說的都是人性當中最為險惡的一面。而這個崗位的特殊性質，又決定了我們在對這個人選的選擇上，尤其是他的道德品質，不能有任何的疏忽。一旦把一個道德品質非常敗壞的人推上了領導崗位，那將會是貽害無窮。怎么辦呢？”

    說到這兒，李亞洲沖劉巖攤了一下手，意思是說，這個問題，還是由你來回答吧。

    聽了李亞洲的這一席話，劉巖的內心是復雜的，甚至是掙扎的，但有一點他必須得承認，在對具體工作的想法上，他的確是太過稚嫩了。

    劉巖摸了摸鼻子，說：“可能我的想法，有些太單純了，我只是覺得，中組部把這么重要的擔子壓在了我們的肩上，那么在具體的行為上，就不能有任何的私心雜念，現在看起來，沒有任何預設的人選，并不是一個恰當的辦法，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糟糕的辦法。”

    李亞洲說：“很多時候，我們的選擇是被動的，無奈的，因為有許許多多的條條框框在限制著我們，約束著我們。這種約束，會在很大程度上羈絆我們的行為，禁錮我們的思維。讓許多本來非常理想的目標，變得無序而又茫然。就拿這次對西城工業園區一把手的選拔工作來說吧，客觀上，我們必須要有一個預設的人選，可在主觀上呢，又不能有非常明確的預設人選。因為我們所謂的道德品質好與壞，并沒有一個準確的評判標準。所以，我們根本沒有辦法用道德品質的標準，把一部分人排除在外。不管是好人也好，壞人也罷，參與競爭的機會是平等的，評判的尺度也是一致的，那就是最終的考核成績。這個考核成績，只是反映了一個人的才能，而在道德品質方面，卻沒有絲毫的顯現。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把那些人品很差勁的家伙排除在競爭的序列之外呢？”

    曹水江苦笑著說：“這個恐怕沒有辦法。我們要排除一部分人，就等于是公開承認有預設的人選。而這樣做，就會被人家誤以為是任人唯親，這在組織的選拔程序上，是最大的忌諱。搞的不好，就會把我們也拽進是是非非里去。”

    李亞洲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唉！過去還提倡舉賢不避親呢！我們的工作作風，為什么就不能實事求是一點呢？”

    曹水江說：“在某些比較敏感的問題上，實事求是只是我們的一個美好愿望罷了。我們在面對現實的時候，往往是無力的，茫然的。回到這次的選拔工作上，我們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這個預設的人選，除了在人品上要符合我們的要求之外，還必須在個人能力上絕對過硬，在接下來的考核當中，能夠打敗所有的競爭對手。唯有這樣，我們的工作才不至于被動。”

    說到這兒，曹水江看了一下劉巖，問：“劉市長，在你心里面，有沒有這樣合適的人選？”

    劉巖搖了搖頭，在這方面，他的心思一直是單向的，用一句老百姓的話說，就是一根筋。他自始至終都認為，工作崗位安排的事情，只要按照既定的考核方式進行就可以了，到時候，誰達到了哪個崗位的考核標準，誰就從事哪個崗位的工作。

    經過李亞洲和曹水江的再三點撥，劉巖才意識到，西城工業園區比較重要的領導崗位，尤其是一把手，還真得有一個各方面都值得信賴的人選才行。

    現在，劉巖才剛剛有了點轉圜，大腦里儲存的信息，根本就沒有這些方面的東西，猛然讓他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還真有點勉為其難。

    另外，劉巖回到鈞都市工作的時間還不長，跟下面人員的接觸還很少，對圈子里的人的認知，還遠遠沒有達到心心相印的程度，這給他的選擇又增添了不小的難度。

    劉巖看向李亞洲，說：“李書記，還是你來推薦一個人選吧，在鈞都市，無論是黨委口還是政府口，你應該是最熟悉的，總會有一個你認為最合適的人吧？”

    李亞洲說：“不瞞你說，你在京城的這些天，我和曹部長一直在談論這個問題。一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理想的人選。有時候我也在想，不就是一個正科級職位嗎？為什么會如此猶豫不決呢？后來我終于想明白了，西城工業園區的人事改革，是由中組部牽頭的，過分的謹慎，讓我有了一種選擇恐懼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