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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夜，依舊繁華。

    唯，南城醉仙略顯清涼。

    深井打水潑青巖石路，黑痂散紅如漆漿漂浮。道邊的常青樹飄來落葉，拂過塵沙擱在石縫，像在述說著被遺棄的悲憤。一場傾世豪賭帶來無限唏噓。數(shù)萬官軍，無數(shù)看客早已四散去。路人渺渺，酒客無幾，七八位伙計(jì)打掃著門外的血跡。腥臭撲鼻，讓人忍不住用衣袖遮起嘴面，手中掃帚也隨之變得敷衍。敷衍不是態(tài)度，而是心情。因?yàn)椋蕶?quán)已經(jīng)開始無視人權(quán)。

    醉仙樓，高層。

    憑欄仰望星辰，清茶兩杯獨(dú)酌。

    浩瀚夜幕無窮，瓊樓絕頂孤寂。

    青衫隨高風(fēng)飄揚(yáng)，深邃而淡然的眼眸恍如即將沉入夜色的繁星，異常寂寥。自賭局散場后，黃崎便命人把七具尸首收斂入棺，打算送歸死者故里，但夏尋拒絕了他的好意。

    因，北人與南人不同。

    北邙關(guān)以南，天地有四季，魚米豐盛。北邙關(guān)以北，乃北茫極地，氣候極寒，生息極少，地勢極險(xiǎn)且皆為冰川絕境，那里從來都不是一個(gè)適合生靈繁衍棲息的地方。而生活在那里的人，茹毛飲血，顛沛流離，每日都在為食物、配偶、地盤等最原始的資源，而掙扎于生死邊緣。直到二十年前，一位南來的老人出現(xiàn)在這片極地之上，教會(huì)了他們絕境生存的技藝。北人開始采礦煉金，取冰圍墻，破石建寨，化雪為塘，馴化牲畜，筑起一座座浩大的城池，生活才由此改善，也從根本意義上脫離出野獸的群體。但，世人仍稱他們蠻夷，因?yàn)樗麄円琅f生活在蠻夷之地，繼承著野獸的文化。他們夢想著能有朝一日南遷中原，看一看那位老人說的青山綠水，為后代開墾萬里良田，可是北邙天險(xiǎn)的盡頭卻始終盤著條巨蟒。他們過不去，便只能等…

    所以，落葉與其歸根倒不如就地等候，哪里死去便作哪里的塵土，孕養(yǎng)一株向陽的花兒。或許哪一天，夢想便能實(shí)現(xiàn)了呢？

    “莎…”

    繁星爍爍，明月楚楚。

    雕梁畫棟，今昔幾何？

    北塔通天，南樓醉仙，兩相遙望如浩浩神劍，貫穿蒼穹，矗立人間。

    清風(fēng)消瘦，清茶微涼，兩道人影似石做雕像，靜望云煙，許久許久。

    “師兄。”

    “恩？”

    “國考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黑衣冷思片刻：“回岳陽。”

    “不打算去趟純陽么？”

    “有緣，會(huì)去。”

    看夜色繁星，夏尋默默點(diǎn)頭：“倘若此生無緣呢？”

    “那便等來世。”墨閑想都沒想，冷回道。

    “……”

    夏尋似看懂了什么，微翹嘴角露一絲笑：“師兄未免看得太透徹了吧？”

    墨閑不語，或許是冷漠的性情讓他不懂得如何去表達(dá)內(nèi)心的糾結(jié)，只能選擇沉默。夏尋也并未繼續(xù)追問，因?yàn)樗梅执纾S多時(shí)候許多事情不說或許會(huì)比說來得更適合。眼下便是如此。

    穹頂落下冷風(fēng)，吹散微妙的話題，把憑欄遠(yuǎn)眺的人兒重新塑成石人。走道無語清冷，屋內(nèi)把酒高喝，內(nèi)外形成鮮明對比但卻述說著同樣的悲傷。有人哭，有人醉，有人神殤，夜無眠，心兒累。

    隨夜深，夜風(fēng)冷下半分，墨閑抬手扶上欄桿：“我未看明白黃崎傾力助你的緣由。”

    夏尋拿起冷去的清茶泯去一口：“報(bào)恩。”

    “傾盡家財(cái)，代價(jià)未免太大，這得何等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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