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小叫化-《一路絕塵》
198.小叫化
二十一年前的那個時候還沒有全民經商,競爭也還沒有很**,為人處世還在和為貴?;疖囌厩暗男〕缘暌簿椭挥袃杉?,利潤很高,生意也比現在好做多了。因為列車都是夜晚和凌晨開出,那些旅客都屬于一種住店睡覺劃不來、不睡覺又很無聊、等來等去就會餓的狀態,就會走進二嗲嗲的小吃店,炒上兩個菜,吃上一碗飯,喝上一些酒消磨時光的。
尤其是那些從武陵大山深處走出來的等車趕路的山民,在慈利縣城更是無處可去,到了夜半三更天氣還是有些冷的,能夠走進暖和的小棚,買上幾個白面饅頭,要上一碗熱騰騰的米粉,那些烈性的漢子就可以一邊把一瓶烈性的白酒喝得一滴不剩,就可以三五成群的坐在小桌前抽抽香煙、打打撲克、玩玩花牌來打發時間。
那天就是這樣。凌晨兩三點鐘的時候,二嗲嗲的小吃店里一下子來了六個準備乘火車去修鐵路的民工,都是大包小包的帶著鋪蓋行李,加上原來的幾個,一下子就把小棚的四張桌子給擠滿了。那是那年的冬天,從兩天前就開始下雪,雪下的不大,可是慢悠悠的一直沒停,就把慈利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北國風光。那樣的天氣、那樣的凌晨沒有人會呆在外面,不是躲在被窩里睡覺,就是找地方喝酒。那幾個民工也正是如此,要了一堆饅頭包子,一人一碗面條,還有散裝白酒,就大呼小叫的說起話來。
一個人忙前忙后,還是忙得不可開交,不過酒在酒壇里裝著,饅頭包子在蒸籠里熱著,只要幫他們下幾碗面就行了。二嗲嗲掀開小棚門上遮著的厚厚的棉簾出去把爐灶的火打開的時候,就看見爐灶口站著一個小叫化在烤火取暖。
這樣的情況不僅當時很常見,現在也會看見。誰都知道那些乞丐最難熬的季節就是冬天,尤其是天上飄雪、滴水成冰的三九天。因為缺衣少食,也因為居無住所,不像現在到處都有救助站,只要一個電話就可以被送進去,熱水熱飯熱被窩,還保證去留隨意,給一張回家的免費車票,可還是有絕大多數乞討者不愿意。原因很簡單,原來的乞討者真的是饑寒交迫,現在的那些人更多的是一種職業,通過作秀來賺取同情的同時也賺取金錢。報載,羊城的一些職業乞討者不愿意去救助站,因為吃飯沒有酒喝,睡覺沒有女人陪。是不是有些新舊兩重天的感覺?
那個小叫化頭發長長的、眼睛大大的,瘦得皮包骨,臉上是厚厚的一層煤灰,一看就是從那些北煤南運的煤車上下來的;不知在外面流浪了多長時間,也不知從哪里來,到哪里去,二嗲嗲只是知道這么冷的天,那個才十來歲的孩子的身上居然沒有穿棉衣,有一條不知從哪里偷來的紅色絨褲套在腿上顯得很刺眼。小腳丫光著,用麻袋片包著腳,可不知鞋到什么地方去了。脖子上圍了一條女人的圍巾,骯臟的已經辨認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天氣實在太冷,那個小男孩臉上凍成了青色,飄到頭上的雪片融化了,頭發濕漉漉的,就一聲不響的站在爐灶口取暖。
看見正在傾聽她的回憶的那兩個漂亮女子的眼睛里噙滿了淚水,二嗲嗲就在對她們解釋說:"這樣的事很平常,到了冬天,封了火的爐灶口是那些叫化取暖最喜歡的地方。看習慣了也就是那么回事,誰不都有自己的命嗎?"
二嗲嗲信命也信神,有空的時候還會到廟里拜菩薩。一轉身進去就拿了兩個熱饅頭塞到那個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叫化的手里。一邊打開封住的爐灶口,一邊往爐膛里添煤,一邊對那個小叫化說話:"快點吃,吃完了換個地方烤火,別妨礙我做生意。"
那個小叫化不知嘴里咕嚕了一句什么,聲音太小,二嗲嗲沒聽清,她正忙著呢,掀開門簾就進去了。不過馬上又出來了,她得把洗好備用的大白菜拿進去當面條的配菜。時間太快,那個小叫化還沒來得及走。二嗲嗲沒有催促他,隨意望了一眼就愣住了:那個時候的饅頭不是像現在這樣小得和窩窩頭似的袖珍得很,而是又白又大、二兩重的一個,而兩個這樣的大饅頭僅僅只是轉瞬之間就沒了,被那個小叫化給吞進肚里去了,而他的小嘴邊連一點饅頭沫也看不見,二嗲嗲就知道他饑餓到什么程度了。
二嗲嗲望了一眼四周的冰天雪地,望了一眼連綿不斷飄落的雪片,望了一眼那個骨瘦如柴的小叫化腳上包著的麻袋片全都被雪水濕透,嘆了一口氣,就把那個小男孩拉進了自己的那座很暖和的小棚。給他找了一條毛巾,用力的將他頭上的濕發搓干,找了一雙大人的解放鞋讓他把腳上的麻袋片解開,拿了一件副站長忘在這里的厚厚的棉背心給他套上,把那個小叫化領到熱氣騰騰蒸著饅頭包子的爐灶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嘆了一口氣:"嫩伢子(武陵話:小孩子的意思),幾天沒吃飯了?餓極了不能一次吃太多。等我幫客人下了面條也給你吃一碗。"
那個被二嗲嗲叫做嫩伢子乍一下從寒冷中來到暖和的小棚里,神情還有些呆滯,可是小叫化的眼睛里就有了些淚水流出來。二嗲嗲二十一年后對來尋找嫩伢子的那四個人解釋說:"我也是個女人,雖然沒有孩子,也有母性的慈愛。"
嫩伢子就坐在爐灶前的那個小板凳上慢慢的把那一碗燙嘴的面湯給喝了下去,就能感覺到被凍僵的身體慢慢的變得暖和起來,血液又開始可以正常的流動、心臟也恢復了正常的脈動。他是一個很機靈、很懂事的孩子??腿藗兒韧炅司啤⒊酝炅藮|西,他會主動去收拾碗筷,把餐桌擦得干干凈凈,客人開始打牌混時間的時候,他會先給客人一人泡上一杯茶,然后不聲不響的去洗碗,還會把洗碗的臟水端著倒到外面的水溝里面去。
火車來了,客人走了,小吃店里也安靜了。二嗲嗲就開始給身上有一股臭味的嫩伢子洗頭,一連換了三盆水,頭發才恢復了原樣;二嗲嗲又換了一盆水,讓嫩伢子自己洗澡,自己到認識的鐵路職工的家里借了一套十來歲孩子的衣服給他換上,嫩伢子執意不換:"謝謝您,麻煩您了,天亮了我就會走的。"
"走?往哪里走?你有地方可去嗎?一看就是無家可歸的可憐的孩子。"二嗲嗲開始強迫他換衣服:"要是不嫌我窮就留下吧,等到了春天天氣暖和了再走。不過你得和今天這樣幫我干活,我沒有錢給你的,可是可以讓你吃飽飯,有一個住的地方。"
嫩伢子、也就是那個從峽州的南正街出走的羅漢就熱淚盈眶的跪在那個女人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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