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姜望走后,得鹿殿又沉默了很久。 天子的聲音才響起來:“把那幅壁畫拓下來,掛在東華閣。朕也每日看看。” 唯此一句…… 唯此一句。 韓令低下頭,領命而去。 …… …… 一名太監保持了足夠的距離,在前引路,腳步踏在巨大的石磚上,不發出一點聲音。他們是習慣了謹小慎微的人群,謙恭地生活在這偉大宮城里。 姜望不緊不慢地走在后面,氣度非凡。 每一步踏出,噠,噠,噠。 在威嚴華貴的宮城里穿行,青衫按劍,步履從容,誰能不說一聲瀟灑少年? 然而當自己的腳步聲在偌大的宮城里孤獨回響,如鼓點一般落在自己的心上,姜望忍不住在想—— 天子當年…… 到底知不知道雷貴妃遇刺案的真相? 甚至于,他從玄武大街一路走到皇宮里來。 這一路的風平浪靜,背地里有多少洶涌?是不是天子,對某些人的敲打呢? 儲君之位,關系國本。 遙想元鳳三十八年,前太子受囚,新太子方立,樓蘭公之亂才平。 站在天子的角度來說。 雷貴妃設局自刺,死不足惜。 何皇后順水推舟、借刀殺人,雖是反制,也其咎難辭。事后為掩蓋真相,逼殺林況,更是抹不掉的罪行。大澤田氏為何皇后行爪牙之事,有賣好太子、插手爭龍之嫌,其惡難掩。 如果當年就將真相揭開,結果會如何? 首先何皇后必然要被廢。 后位驟然空懸,會引起多么大的競爭? 這種爭斗是任何人都無法控制的,包括天子本人。因為后位只有一個,而看著那個位置的人又太多。 不是隨便找個人坐上去就可以的。 更重要的是…… 何皇后廢了,太子當然也要廢掉。 可幾年之內,太子連廢連立,這事哪怕單獨拿出來,都是足以動搖國本的愚蠢行為。又何況是在樓蘭公之亂剛剛平息的那段時間? 再往下說,大澤田氏一直是齊國頂級名門,無論軍政,都有深厚根基,其本身亦是齊國實力的一部分。在當時若究其責,無異于在國家動蕩之時自削筋肉。 剛剛平復樓蘭公之亂的齊國,適不適合廢后、廢太子、問責田氏? 青石宮里的那位廢太子,才剛剛關進去三年…… 余波未息! 天子當年有太多的理由沉默。 其實仔細想想。 現太子正位東宮這么多年,為何還是如此謹小慎微? 當了這么多年太子,還沒有真正被朝野上下認可為大齊未來君主。 當了這么多年太子,還相繼崛起了華英宮、養心宮、長生宮。 這當中,有沒有當年那件事的影響呢? 再想想看。 大齊九卒,大澤田氏現在可是一軍未掌。 政事堂中,大澤田氏現在未有一席。 這可是齊國最頂級的世家之一,海外開拓兩島,不輸于任何一個世家。對齊國最高權力的參與,也太薄弱了些…… 甚至于高昌侯田希禮與宣懷伯柳應麒前不久在大典相爭,竟直接被天子命人剝了衣服鞭笞…… 宣懷伯鞭笞了也就鞭笞了,高昌侯是何等地位? 如果說天子當年就已經知曉真相,這么多年對案件的擱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可以視為他給姜無棄的一份體面。 此案不公開,雷貴妃還可以是天子緬懷的愛妃,姜無棄還是那個天子最憐愛的兒子。 此案公開,則雷貴妃是自作孽不可活,姜無棄是罪妃之子。 雷貴妃膽大妄為,可畢竟姜無棄無罪…… 但盡管有這么多的理由來支撐,盡管可以分析出這么多東西來。 姜望仍然不能夠確定,齊天子是否當年就知道了真相。 這些分析都是在假定的前提下。 而帝心如海不可測。 但至少有一點是明確的—— 今時今日,姜望如履薄冰,走在一條無形的線上,在左右皆是深淵的情況下,給了所有人他能給出的最大交代。而這所謂恰當的分寸,又如何不是天子劃出來的線? 天子不言,但那條線明晃晃地就在那里。 姜望誠然在得鹿宮中慷慨激昂,秉正直言,然而那條線,他敢觸碰嗎?他敢提及皇后一個字嗎? 他只能說馮顧案,只能說公孫虞案,只能說林況案。 給楊敬交代。 給林有邪交代。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