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夜風波不息-《山海八荒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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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悄然離去,支狩真仍未就寢。
他盤坐在孔雀云母屏風后,五心向天,虛極釘胎魂魄禁法運轉不休。一絲絲肉眼難察的奇異光線從身軀各處陸續生出,猶如纖密蛛絲,不斷向眉心深處一物匯聚。
此物類似蟲蛹,蜷曲成團,蛹殼薄如紗綃,隱約可見里面八對透明的翅翼迎合支狩真的呼吸,一起一伏,一張一合,發散出白金色的朦朦毫光。
正是巫族最神秘最怪怖的傳承——巫靈。
巫族最高秘典《祝天十三錄》記述:“巫靈非血非肉,非神非鬼,非虛非實,非生非死。存觀一念之間,超脫工器之外?!?
《祝天十三錄》共錄十三種神通廣大的頂級巫法,其中,只有虛極釘胎魂魄禁法才能生成巫靈。此法匯集全身血脈精華化為靈光,溶于眉心,以之為胎。再觀想三魂七魄,授魂魄之精入胎,孕育巫靈。
沒有巫族血脈的人,即便得到虛極釘胎魂魄禁法,也休想化出靈光、成就巫靈。
這是巫族最純正的血裔方可修煉的無上大法。當年巫族分裂,《祝天十三錄》分別被支氏、共氏等部秘密掠走,由歷代族長私藏,把巫祭都蒙在鼓里。甚至許多祝由禁咒術的典籍也被族長一手把持,以致于巫祭傳承日益削弱。到了支由這代,僅會一些淺顯的巫族符箓,完全沒什么殺傷力。
支狩真垂下眼瞼,諸多雜念紛紛斂去,眉心漸漸發熱,蛹殼表面亮起絲絲縷縷的花紋。這些花紋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隨著匯聚的靈光不停變幻,交織出更多繁密玄妙的紋理。
蟲蛹一次次顫動,蜷曲的身軀竭力拱起、扭擺,似要掙脫蛹殼。支狩真偶爾聽到一兩聲蟬鳴,若有若無,似真似幻,遠在冥冥之外。
一個多時辰后,虛極釘胎魂魄禁法運行到了第十一個周天,支狩真突然眉頭一蹙,額冒冷汗,手足不自禁地抽搐起來。這門禁法,不僅專注魂魄,還需要強悍的肉身支撐。歷來成就巫靈的巫族,無不兼修祖巫煉體術。而他為了瞞過巴雷,不得不放棄煉體,只憑普通人的體質苦苦硬撐。
又一個周天運轉下來,支狩真只覺眼前發黑,冷汗如漿涌出,全身骨肉痛得幾欲虛脫。他心知身體已至極限,當即停下,抓住屏風架子,吃力地撐著身子站起來。
已過子夜,萬籟俱寂,唯有山風如濤,洶涌拍打窗欞,把小樓搖成漂浮的孤島。
四周沒有光,也沒有影子,支狩真目光所及的遠方,是更蒼茫的黑暗。
和過往無數個深夜一樣,他默默佇立,聆聽風聲,黑暗的孤島好像飄搖在無盡呼嘯的山濤中。此刻他人不在,光陰不在,布滿尖銳棱角的孤獨如暗礁浮出。
這是一天里,唯獨屬于他的短暫時光??擅颗R此刻,他反而會感到莫名的空虛,仿佛從高崖墜下,一直往下落,無法著陸,也抓不到什么可以攀附。
他的日子其實過得非常單薄,日復一日,沿著既定的路走下去。秘密苦修,成就巫靈,是父親生前的安排;琴棋書畫,詩詞歌舞,是在巴雷跟前演戲。而一旦離開這些,他就變得無所事事,茫然若失。正如拂曉時山風如潮退去,只剩滿地荒葉,躺在耀如刀割的陽光下,不知何去何從。
“砰——”良久,支狩真推開窗,任由猛烈的山風和黑夜一起灌入,寬松的華袍“呼”地鼓起來,似向夜空張開的翅膀。
他忽而有種一躍而出的沖動,飛向山外,拋下一切。山風呼喊著迎上來,像奮力托起的巨浪,可他始終站著不動,任沖動流逝,背上汗水風干,越來越沉重的寒意覆蓋住皮膚的每一個細小毛孔,于是風再也不能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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