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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瓷器已經看完,接下來自然是要鑒賞字畫了。高唯中的收藏中有七八幅字畫,陳陽心不在焉地看了幾幅,除了之前那幅《孤峰晴翠圖》稍微有些意思外,其他的都平平無奇,提不起他的興致。就在他準備草草結束時,只見高唯中神秘兮兮地從一個古舊的紅木柜子深處取出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卷軸。
高唯中的動作異常小心,仿佛在對待什么稀世珍寶一般,他用那雙略顯粗糙的手指,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緩緩展開卷軸。陳陽注意到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期待,似乎很想知道自己對這幅畫的評價。
就在卷軸完全展開的瞬間,陳陽的瞳孔猛地一縮,心跳驟然加快。他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激動,但那股興奮的情緒卻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噴涌而出。
這幅立軸水墨畫卷在陳陽手中徐徐展開,古樸典雅的紙本質地透著歲月滄桑,尺幅恰好達到180×80厘米,氣勢恢宏。畫面右上方的題跋如行云流水般流淌:"古木萬余株,清流貫其中。前臨大江口,豁(連?)來長風。戊辰秋日玄宰。"蒼勁有力的筆觸令人不禁為之驚嘆。
董其昌 1628年作 古木清流圖 立軸 上半部
畫作底部鄭重其事地鈐蓋著兩方印章,一方是白文“玄宰”印,另一方是白文“董其昌”印,兩印相得益彰。更為珍貴的是,這幅畫上還密密麻麻地鈐蓋著眾多收藏印記:雪白如玉的“許慎言印”、朱砂似火的“默庵”印章;古樸典雅的白文“川東草堂”印、沉穩大氣的“周氏避塵廬藏”印、燦若朝霞的“肇年心賞”朱文??;還有清雅脫俗的“簾花景口藏書”白文印、以及風骨超然的“子滌居士珍賞”印,每一方印章都訴說著它曾被許慎言、周肇年等飽學之士珍藏的榮耀歷史。
畫面構圖精妙絕倫,近景處勾勒出起伏跌宕的水邊坡地,其上古木蔥郁,枝葉繁茂。左側幾株小樹枝干舒展,姿態各異;正中央一棵參天大樹尤為醒目,畫師運用巧妙的點葉法,將樹冠描繪得濃淡相宜,疏密有致。中景處以“留白法”勾勒出一片煙波浩渺的河水,被近處的樹木婀娜多姿地遮掩著,雖然面積不大,卻恰到好處地烘托出遠景意境,打破了元代畫家常用的呆板“三段式”構圖,獨具匠心。
遠景如一幅壯闊的畫卷徐徐展開,成為畫面的主體。層疊的山巒如巨龍般蜿蜒而上,每一層都仿佛訴說著千年的滄桑。景物布置雖簡單,卻暗藏玄機。山體稠密疊加,宛如疊壘的青翠云朵,讓人不禁想象其中可能隱藏的秘境。畫家巧妙地在這磅礴的山勢間點綴了細致景物,飛瀑如銀練垂掛,溪橋橫跨山澗,林屋掩映其中,仿佛隱士的棲居之所。山頂云霧繚繞,如夢似幻,更添幾分空靈幽遠之意,讓觀者不由得生出飄然欲仙之感。
近處的樹石筆墨簡練含蓄,一派清雅脫俗之態,頗有倪瓚“秀骨清相”的韻味。遠處層疊的山巒則展現出不同的風貌,結構繁密扭曲,猶如王蒙筆下的“云峰突?!保瑲鈩莅蹴?。而溫潤的披麻皴法則近似黃公望的“平淡天真”,給人以溫和寧靜之感。山頂云峰的表現更是玄妙,明顯帶有宋代米芾、米友仁父子的“米氏云山”風格,以及元代高克恭的“云氣氤氳”特征,云霧縹緲,若隱若現,仿佛仙境般不可捉摸。
整幅畫的結構巧妙地融合了宋、元兩代繪畫的精髓。近、中景呈現出平遠之景,仿佛一幅靜謐的江南水鄉圖,這種表現手法源自元代畫家對江南平緩丘陵地帶的獨特詮釋。遠景則一改平和,呈現出雄奇壯麗的景象,帶有仰視的北宋“堂堂大山”的深遠特征,讓人不由得仰首凝望,心生敬畏。這種巧妙的融合,既展現了畫家對傳統的繼承,又體現了其獨特的藝術創新。
最令人嘆服的是,畫家將這些不同的繪畫淵源,都巧妙地融合在他那標識性的生秀濕潤的筆墨中。每一筆每一劃都充滿生機,仿佛能感受到山間的清風和溪水的潺潺。更難得的是,畫家通過獨特的樹石形態,創造出了鮮明的個人符號。那些樹木不再是簡單的景物,而是畫家內心世界的投射;那些山石不再是冷冰冰的存在,而是蘊含著畫家獨特美學觀念的載體。這種個人化的符號,使得整幅畫不僅是對自然的描繪,更是畫家內心世界的映射,讓觀者在欣賞山水之美的同時,也能感受到畫家的精神世界。
在這幅融合宋、元的巨幅畫作中,畫家那種駕馭筆墨的從容與自信躍然紙上,仿佛看到他在作畫時的神采飛揚。
陳陽的目光在畫作上細細流連,心中不由暗嘆,能將各家之長信手拈來,又能將其融會貫通形成獨特風格的,放眼整個明代,也只有董其昌一人了。這幅畫中的一筆一墨都在訴說著大師的功力,那股渾然天成的氣韻,絕非尋常畫家所能企及。
陳陽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幾分,他一邊仔細查看畫作的細節,一邊在腦海中快速對照著記憶中的資料。那獨特的構圖布局,精妙的用筆技法,再加上畫面右上角的題跋內容,無一不與他所知的信息完美吻合。直到目光掠過最后一處印章,他終于確信無疑,這就是董其昌在 1628 年所作的《古木清流圖》,一件足以讓收藏界為之瘋狂的稀世珍品!
看到這幅畫,陳陽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他的目光在畫作上快速掃過,將每一處細節都收入眼底。片刻之后,他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看向一旁神情期待的高唯中,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可以將畫作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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